我深吸口气,继续道:“当初那组字着实令我们头痛。你甚至揣测过那只是阴阳使大人欠下的赌债。可如今我看,却绝不会如此简单。”
那厮并不说话,似正陷入沉思中。我便自顾自又道:“你知道么,在你我成亲那夜,同一组字我又在方少墨口中听过一次。所以,我觉得这组字一定很重要。”
那厮仍旧不说话,我忍不住回首瞧,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睡着了。
想来他日夜等我,必然是从未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如今终于等得了,便安下心来,竟是不知不觉间睡着了。于是心就一软,我蹑手蹑脚回去,轻轻为他盖上被子。
坐在他身侧,仔细瞧他睡言。那张脸面上满是疲累,而且消瘦不少。他呼吸平稳,睡得极沉。便有些散碎发丝溜到面颊上,我不由颤抖着手,要将那些发丝掖到他耳后,可手明明就要触及了,却没了勇气。
低叹一声,我终是收回手。
立起身来,我踱步到窗前,瞧一眼澄蓝苍穹,脑中便又闪现九重天上那高高的穹顶。
它?
到底多么强大的隐秘势力,竟可令寞离都那般小心翼翼?
而我,又该从何下手呢?是该先引领七星归位吧?可其余几星却在何处?!
我,裴少玉,方少墨,楚少琴,花邵芳。我掰着手指头数几遍,却数来算去仍只有五颗星。如今叶少锋踪影不见,就连云少海都神出鬼没的。想要凑齐七星,我到底该从哪个开始?
表面看来,只剩两个未曾寻到,可这两个人却是令我无从下手了。而最要命的还是,即便凑齐七星,但具体如何归位,我都不知。
总不能再制造出一个混天轮,而后将个个按上去吧?
而且裴少玉便是最好的例子。想来他好歹也是第一个归位的,可我看来,却不如凡人了。难不成等凑齐了人,我们便排着队的一个个勒死自己?呸呸呸,那魂儿也是要归地府么!怎的能上九重天?
可是,裴少玉当初在九幽当了门柱后,肉身留下真魂飞升……难不成,他那般并非真正的飞升归位?还要经过第二轮历练?
便觉得极有道理。否则也说不通已成仙的裴少玉还会如凡人般,被那魔星折磨至此么!但若我猜想是真,便更麻烦。这左一轮右一轮的,到底哪一轮才会真正的七星归位?!
提起没肉身子,陆少卿也无肉身子啊!当初点金术事件中,他可是亲手毁的肉身。他都可以大摇大摆在人界继续晃,并成了大魔头,想来肉身对于修行者来说,并无我想象那般重要吧?!
一颗头便有两颗头大。我越思越想越糊涂,更是觉得引领七星归位简直就是难以完成的任务。本一个任务已足够令我抓狂,何况又多出个任务背后的任务。
它!它它!
只觉似被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盯着,令我毫无私隐可言,那种感觉极不舒服。不对,这双眼却不是只盯着我一个了!它是盯着整个三界六道的,所以寞离才会有那种强烈的危机之感。
拼命抓头发,若抓成了秃子所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我倒情愿能将这些烦恼丝都揪干净。可任由我怎样揪,问题仍旧摆在那儿,我仍旧无从下手。
便神神叨叨自己个小声嘟囔:“是该先去一趟地府吧?毕竟那位有洁癖的阴阳使大人曾在地府任职,兴许我便能轻易破解阴阳令上的秘密呢。”
就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我不由对自己大加赞赏:“嗬,却不想这颗头还不至于太笨。想来寞离将它的秘密说与我听,也是有道理呢。等我破解了阴阳令上的秘密,便帮寞离将这个背后的它揪出来,而后令其土崩瓦解。便可以随我心意的想天界就天界,想人间便人间的,四处遨游了吧?”
噗嗤一声笑,只觉自己个痴病又发作。于是就四下瞧瞧,拍胸脯暗自庆幸此时除了那床上沉睡的,并无第二个人听到我那番傻话,是不会笑话我自视甚高了。
而肚腹内便忽然起了一阵“咕噜噜”响动。
呃,好久没祭这五脏庙,是在闹情绪了。
方想到饿,就觉饿得难以忍受。我再回首瞧一眼床上人,不忍心唤醒他。便独自出了隔间,并回手带上门。
本想着这三间屋内不止我与裴少玉,好歹出来也能寻到些吃喝,却很快悲哀的发现,小厨房内冷锅冷灶,竟是无一点饭食。
暗自腹诽花邵芳与我一样也是个懒鬼,我不由摸摸自己饿得瘪瘪的肚腹。自打有了新肉身子后,竟不但如寻常女子般有了麻烦事,并还会饥饿了。幸而这种饥饿感觉只是身在人界时方出现,否则岂不被其他仙家笑话死!
暗自叹了口气,我觉得继续撑着等花邵芳等人起床,不太现实。还不如自食其力,待到他们睡醒,我饭菜早已消化了几个来回,也令其瞧瞧,花锦绣并不是什么都不成。于是便撸胳膊挽袖子付诸行动,我是想真正的做一回小妇人,也洗手作羹汤了。
可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三个时辰过去后,别说饭菜,我便是连火都未点起。却不想这生火做饭的差事竟比练掌心火还难。
便腾起怒火来,我手掌一翻,想要捏个诀拿掌心火生起灶膛。但当那小火苗子在掌心升腾时,我又有些怕。
这人间灶膛,恐怕禁受不住三味真火之类的东西吧?
就放弃。我第三回叹气,不再为难自己。也不好去挨个屋寻花邵芳他们,押解着来为我弄吃喝。我干脆回房自床底下掏出那紫玉匣子,自内里拿几片金叶子,便再度出了隔间。
步行出去,我是要寻个小吃摊子,来一碗阳春面了。
这村落本就不大,住家更是少得可怜。此时正是晨起,我一路信步行,瞧家家户户炊烟渺渺升起,不由觉得终于贴了地气儿。
腹中饥饿之感也减轻许多,便只这样闲走着,而行着行着竟不知不觉到了村头。
村头果然见到家食肆,门前竟是旗儿迎风招展,红底黑字的写着“阳春面”几个大字。
腹内饥荒又起。我不由咽了口吐沫,心道怎的上回来租住屋子时并未注意!我可是最爱吃阳春面了。
脚步就加快,我推门进去。便见到内里三五张桌子,拾倒得个个锃亮。并窗明几净的,干净得很。
这倒不像小村落中的小吃铺子了。即便在城内大酒楼中,我都未曾见过如此干净地儿。
只可惜如此干净食肆竟是冷冷清清,除了坐在柜台后、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白发苍苍老者,却是再无他人。
想来村子太小,都自行在家解决吃喝了吧?!
可惜我家内却无吃无喝呢!
不由扁嘴,我唤那老人家:“掌柜的,来一碗阳春面。”
老者仍在打瞌睡,我只好高了音,又道:“掌柜的,来一碗阳春面!”
他仍旧不动。我不由起疑,自柜台外瞧了会,便发现不对来。
这老者哪是打瞌睡啊!那满头银丝分明是被风吹拂得舞动不停。心中便咯噔一声,我手撑住台面,竟是一偏腿,直接跳入柜台内里。而凑近细瞧,却见那老者胸前一个拳头大的窟窿,竟直透出身后景象来。
而那拳头大的窟窿四周,血迹还未干,显然是方发生的命案了。我手指捻一点血迹,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血迹既然还未凝固,那么凶徒自然不会走很远。这小村落中,一个卖面老人又会得罪谁?有什么仇家呢?!
拿自己个拳头比了比,我立即发现,这拳头绝不会是女子所留了。而这种死法,应是魔界中人所为。
又仔细检查,便排除此乃那位头一号魔星作为。道理很简单,以他如今法力绝不会做得如此不干净!这伤口初瞧虽吓人,可细看,那一拳击下的力道却是略欠火候。
显然,应是个魔功尚浅者所作所为了。
恨恨跺脚,我眼前不由浮现那张白蛋壳般的脸面来。想来魔界竟将爪子伸到此处!你竟然真真放纵手下胡作非为!却不想今个被我遇到,却是正撞枪尖儿上了。
罢罢罢,我今日便逮你魔子魔孙,也好给你个下马威。令你也瞧瞧,花锦绣所言每句话都作数,却不是吓唬你了!
一旦下了决心,便顾不得肚腹仍旧空着。我仔细查找,果然瞧见有血迹自老者身下延伸,直朝后厨房而去。
循着血迹走,很快就到了后厨。我小心翼翼推开那扇紧闭后门,并侧身探头。
门外是僻静一块地界,并无人烟。随手抄起一只碟子抛出去,听得那碟子落地后的碎裂音炸起。我随即跳出去。
双臂同时就灌满真气,待到双脚落了实地,我忙四下瞧。却发现空空荡荡一方地界,无人躲藏。
我搔头,心内便琢磨,既然血迹自此消失,说明这小魔头并未走远。那么,他究竟藏在何处呢?
目光自空旷地界物件上一一扫过。而后落在个突兀的、一人多高倒扣箩筐上。
这箩筐大得夸张,何况此处总不该是它出现的地方。
我屏息静气,悄悄凑过去。待到了近前,猛的出手想要掀开那箩筐,可身后却突然传来响动,于是便回首,似瞧见一道白影闪过。
那速度极快,竟令我差点以为只是幻觉。但我仍旧追上去,可到了那影儿出现地界,却又发现什么都无。
愣在原地好半响,我想不通。而此时,便隐隐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并伴着一道极微弱的、婴孩般哭泣音。
浑身一激灵,我忙折身往那动静响起地赶。再度停在那倒扣箩筐前,我不再犹豫。闪电般出手,一下子便将那箩筐掀开。
于是就僵在原地。
却见,筐内竟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