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道长,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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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依然无雨。

大太阳不光肆虐了山脚下,就连灵山都不放过了。

凌云阁后有处清凉地儿。

我躲在树荫里的时候,便听到了鸟叫,是一对鸟夫妻,我认得。

记得还在灵山脚的时候,曾见过它们,那时它们初初相恋,也不知鸟们会不会说一句:死生契阔?只记得那只雄鸟端端生得艳丽,尾巴上长翎是翠绿的,倒是鸟娘子,浑身灰漆漆,长得碍眼。

却不想它们搬来了这里,并立了巢,生了崽儿。

本想与它们打个招呼,变故却突生了。

初时只是飞来只鹞子,一圈圈在鸟夫妻的巢儿前盘旋,冷不丁就来了个俯冲,接着双方便厮杀起来,战况惨烈,我有心相帮,掷出的石子却怎么也击不到鹞子半点。

眼看着鸟夫妻露了颓势,却闻身后衣带卷风,一片白明晃晃地奔了半空去,衣袂翻飞,发带飘扬,人竟如天神一般。

我看得痴了,也不知陆少卿如何赶走的鹞子,只记得当他手里托着一只小小的鸟巢落地时,脸上挂着的情绪。

他说:“当真可惜了!”

我便顺着他目光看,鸟夫妻已双双阵亡,落在地上相距不过咫尺;只余了巢里两只幼小的雏鸟,鲜嫩的红皮,方生出一圈绒毛,瞪着大眼茫然地看着我俩,必是不知就在转瞬间,便成了孤儿了。

“都死了好!”我说。

他只笑着摇头,必又认为我犯了痴病,可我是真觉得,若生着每日每夜受思念折磨,倒不如一同去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指着鸟夫妻的尸体问。

“少卿想,不如好生安葬了它们吧,”陆少卿一本正经的说。

我知灵山上下都是好心肠,他必会如此处理的,当下我们便将鸟夫妻的尸体埋了,又圪蹴着愣了许久,为巢里的一对幼鸟犯了难。

“它们能不能修炼成人呢?”我问。

“修炼成人需要慧根,何况就算修炼,短则百年,长则千年,如今它们只是幼鸟,若不先解决吃喝,恐怕等不到混沌开便死了,”陆少卿蹙眉。

“那便是救不得了?”

“也不见得,只要有水便可生存下去,待机缘到了,兴许还有转机,这世间万物既生必有生的道理。”

“那死也有死的道理喽?”我问。

“万物生死循环自有其规律在,至于其中奥秘却是少卿参不透的,不过既然你我有机缘遇到它们,必该全力相救的。”

“我不懂!”

“总有一日,锦绣姑娘会懂,”他便淡笑。

“这么说,即便有一****死了,你也会说这些大道理?也不难受?”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话出了口,我便后悔起来。

可陆少卿却垂了眼帘,将鸟夫妻的坟头土拍结实,又以指代笔化了记号,“锦绣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弄水。”

我将鸟巢抱怀里,点头:“我定然不走的。”

陆少卿便起身,已走了几步,忽回首对我粲然一笑,轻声道:“锦绣姑娘不一样。”

仍是下火的天气,可我的心却似吃了几百株天山雪莲般了。

热,可我不能走!

陆少卿离开的时候,一轮红日正中天,后来它便偷了懒,溜到树梢,再后来竟一跤跌下去,摔到了山后。

天边的晚霞似烧起了一团火,待晚霞不见;一颗星便爬上黑幕布般的天,接着两颗星三颗星都爬上来,忽然间,便星光璀璨了。

空气中飘起饭香。

我垂头瞧脚底,觉得自己已经长在土里了。

远远地脚步响儿,楚少琴捧着个葫芦过来,将葫芦放地上,勾下头问我:“等人呢?”

我闭紧了嘴。

“我知道,你是等我大师兄呢!”他冲我眨眼,忽然压低声音说:“可大师兄不能来了。”

我张了张嘴。

“师父找大师兄商量大事呢,听说和二师兄有关,”他故意顿了顿,拉长音又说,“恐怕这次事情难办了。”

裴少玉果然是惹祸精,方去东海便惹了事端?!

眼前又有了悬崖,以及那对跳崖的人,我晃晃头,想问,却见楚少琴已走远了。

“大师兄要我转告你,今日不知要商量到何时,让你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来找你呢,水我可是平安送到了哦,”远远的,楚少琴的声儿变得飘渺,在夜色中如一层扯开的幔帐,幽幽荡荡的。

我动了动脚,又把自己种在土里,既然今日事今日了,为何要等到明日?何况,万一陆少卿来了却不见我呢?

夜色越发重了,更鼓已敲过三声。

腿有些麻,却怕蹲下去与黑夜变成了一体,陆少卿不能一眼望见。

一只壶递过来,自我身后。

“你回来了!”我大喜,转回身却又失落:“是散人啊!”

“渴不渴?喝些水吧,”空空散人好像见了我,除了会说这句,再无其他。

“不了,我正查有没有偷懒的星呢!散人这是要去哪?”我抱紧鸟巢。

“可看到北斗七星了?”他问。

“没。这么说散人也是亲自来看星呢!”

“三百年了,如今七星归位,是必然之势,”他又说,“知道为何我留你在灵山么?”

我摇头。

“你整日介疯跑,消息必是灵通,说说山下一众的情况吧,”他将壶随手揣袖子里,那么大的壶,竟轻松便进了窄袖口,不留痕迹。

“四妹已化了原形,说这样可多维持些日子;狐媚子也不水灵了,没了水,她说少了修炼的根基,可我觉得,就算有水她也不够鲜亮;那只会唱曲儿的鸟已许多日子不唱了,说是嗓子干得很,哼出来的调,东山唱西山听;还有,花锦绣被扛上了灵山……。”

“你,便不用详尽说了。”

“散人是要我说山下众的情况么,那么我在山下几年,也算一众之中了,自然漏不得。”

“倒是如你所言。你便不要回去了,如今仗着灵山的仙气,虽一时半刻无雨,却也不至于死,在这里安生待着,待到少卿去东海带回雨来,你再走吧。”

“不是裴少玉?”

“这次的事有些麻烦,恐怕要少卿亲自走一趟了,”空空散人最是见不得陆少卿闲下来,深怕他身子变懒呢。

“那我也去。狐媚子它们独自在灵山,怕不怕?”

“狐媚子?”空空散人也喜欢皱眉头,可他本是一额头深深浅浅的摺儿,如今这样,便成了沟渠了。

“既然我都在灵山避祸了,狐媚子它们又不痴不傻,怎避不得?”

“你这张嘴,倒真像你爹娘,”空空散人就叹气,叹罢了,又仰头去看天。

“散人认得我爹娘?”提到我爹娘自然就该深问,空空散人却打机锋:“机缘到了你自会知晓,”又说,“可你去东海也成,却不能添乱子。”

“那是自然呢!”我答。

他只知我是痴儿,生怕为灵山惹来麻烦,却不知有了陆少卿在身旁,我的痴儿,也变得不再重了呢!

重叠的云被抛到飞剑后。

我坐在剑身上,陆少卿掐诀捏指,这剑便成了船,一路破风穿云的奔了东海去,那气势若是狐媚子见了,定当惊呼的。

可我总觉得,任由多少气势,都比不得陆少卿或锁眉或展颜的。

那夜我终是等到了陆少卿,他居然真的来了树下寻我!一路急行的过来,见了我便蹙眉,柔声问:“既然少琴已传了话,锦绣姑娘为何还在等?”

那时我只觉得脚软,便冲他笑:“我想走的,可腿脚都不听话!而且说过了的话,便要作数么!”

离东海几里地的时候,陆少卿落下云收了剑:“这里已离东海咫尺,不如少卿与锦绣姑娘徒步过去?”

“你怕东海的虾兵蟹将见了觉得灵山七子显摆,所以才收锋芒么?”我跟在他身后啰嗦。

他转回头冲我一笑:“前方该有个集市吧。”

前方真的有集市。

又走了不久,我们便进了一处极热闹的地界,那里有无数杂货摊子,有小孩子在哭着要糖,妇人就低声呵斥;还有人在讨价还价的,要买个拉胡琴唱曲的碧眼姑娘。

空气中飘着一种香。

我顺着那香过去,便瞧着一处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上,有一把比富源糕还香,只两寸长的小梳子。

“三文,姑娘若是喜欢便买了去吧,”卖梳子的是位老妇人,一笑一口黄牙,将梳子杵我眼前,问陆少卿:“少年郎,买一把吧!”

“锦绣姑娘可是喜欢?”陆少卿转眼看我。

我忙不迭摇头,能与他同逛市集已是大喜了,怎好再讨东西呢!

他便摇头:“老人家,我与这位姑娘还要赶路。”

言罢他转身走,我瞧了那梳子几眼,便追上他,看着他的手征征,鼓劲抓住他袖口,他脚步顿了顿,放慢了些,脸就臊臊的红。

我只管攥紧了手,既然抓住了,便是跑,便是砍折了这只手,也是不能放的!如今只求这段路长点再长点才好。

可我们离了集市便迎上了扑面的海风,远远的已可见一大汪蓝。

陆少卿便止了步,像是想起什么,说:“锦绣姑娘,请稍等片刻。”

“嗯?”

“少卿去去就来,”他扯出袖口,撇了我就走。

我捡了块石头坐着等,没等多久,便见着他回转,走近了方发现他右手竟握着,因为行得急,额上已薄薄一层汗。

“锦绣姑娘久等了,”他冲我笑,缓缓展开了握着的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