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了那座塔,我只是上山采药的时候远远看到过这座塔,那时候心中就开始犯嘀咕:鬼谷的建筑一向都崇尚简洁淳朴之风,我自己也这么认为。一把绝世名剑也许没有一个华丽的剑鞘,也许黯淡无光,甚至看起来跟一块生铁没什么区别,但它仍然是锋利的,仍然是一把令剑客视为生命的好剑。但是杀伤力也不是全依靠剑的,一把好剑固然重要,但是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剑客本身。就算你的剑再怎么锋利,你自己是个窝囊废,那你最后失去的不仅仅是剑。
我很诧异鬼谷会有这种华丽的建筑,这似乎不符合师父的风格。按理说鬼谷真的不应该有这样豪奢的建筑,它反而应该出现在雀阁。
我一路边思索剑客与剑的深奥问题,好像没过多长时间就来到了这座塔旁边。我向上看看,没有窗户,最高处有一间小阁楼,开了小小一盏窗,这让我觉得更加奇怪,如此华丽的塔,竟然没有窗户。我绕着塔转了一圈儿,竟然······没有门。在低头的时候我才发现周围的草,不是绿色的,而是······红色的,血红血红的。
这塔,没有窗户······没有门······我从前在韩非那里就见识过不少,后来游历了其他国家,又来到了鬼谷,自然不会被什么东西轻易吓倒。但是看着这座没有窗户没有门的塔,我倒抽一口凉气,竟然噔噔噔退出五十米。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没出息,而是觉得理所当然:我感受到了,从这塔里出来的,森森的寒气。仿佛好多双犀利的眼睛在暗处紧紧地盯着我,让我似乎是自然而然的毛骨悚然。那种杀气足以让我在三伏酷夏冻死,在数九寒天热死,我对这些草的颜色已经丝毫不感到怪异了,它们能在这里活下来,我深感敬佩。
我觉得即将就要倒下去了,才反应过来这时候我应该往回跑,于是我疯了似的不顾形象跑了回去,嘭的一声拍上门,扶着桌子狠狠地呼吸着差一点就再见了的氧气。蓑笠还没有脱,冰冷彻骨的雨水流下来砸在我的布鞋上,虽然我特意把布做厚了,但雨水还是慢慢渗了进来。我竟然没有感觉到。拿起镜子看看自己,惨白的脸,眼睛十分空洞无神。韩非要是现在在我旁边,他一定会狠狠地嘲笑我一番,但最后还是会再安慰几句。从前都是被什么有形状的东西吓到,这是头一次被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吓到,而且还吓得这么惨。不是我故作柔弱,那个东西,类似于杀气,但它带给我的感受是出奇特别与记忆深刻的,就像母亲失去孩子之后的愤恨,就像出身就不知道怎么笑的冰雕美人的瞳孔,就像一个从小到大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怎么哭的女孩子的眼泪,那样绝望,那样冰冷,那样令人震撼,令人战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脱下蓑笠的,也不知道我是怎样入睡的,一夜,风雨未息。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切如旧,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气色如常。仿佛我没有去过那个可怕的地方,没到三点。我实在坐不住,便收拾利索去了师父那里,顺便趁他们没来可以多问一些关于禁术的问题。这是我们小学老师一直嘱咐我们的:把别人的时间变成你的时间,你会获得更多。
如我所料,师父已经起来了。
“小礼,你来了。”师父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早来,这语气竟让让我想起了仙霖,只有一面之缘的仙霖。
“嗯,师父,禁术已经选好了,但是有几点不明白。”我迅速切入正题,师父最讨厌磨磨唧唧的酸书生气。
“坐下吧。”师父好像在查找关于什么东西的资料,在巨大的书架里翻翻找找。
我展开竹简,指着见血封喉说:“师父,小礼看了关于见血封喉的介绍,还是不太明白。”我坐下,看着师父又拿出一本竹简。
师父的动作有一丝停顿,就像平静的海洋里忽然有一片浪花,又很快被吞没:“见血封喉,用内力可远程操纵剑的方向,同时提高剑和剑客本身的杀伤力,类似于飞剑,但在某些方面还高于飞剑。当见血封喉练到最高境界的时候,不发功则已,只要一发功,必定飞沙走石,山崩地裂,千年古树被连根拔起,其威力可怕到这种程度。但是如此厉害的招数,历代鬼谷弟子却甚少有人选修,就是因为那句‘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也就是说你用见血封喉杀了对方,同时自己也因内力一次性输出量过大而受重伤。”
我没想到师父居然隐瞒了这么多见血封喉的要点,威力如此之大,可这种自我毁灭性的招数,必须在一招之内消灭所有敌人,要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难度也不小。
谁料师父还没说完:“如果你想学见血封喉的话,还需要一些代价。”师父把手中的书放回去转身坐到了我的对面。
“什么代价?”天,这个可怕的招数还有其他的要求?这还不够?
“你必须先学气御飞剑,难度要高于飞剑,需要深厚的内力,还要掌握复杂的手势,还要学会随机应变。而且如果你没有修炼成功,则全身武术皆废,这辈子就是个废人了。并且,学习见血封喉的弟子,一生不得倾城容貌。”
“一生不得倾城容貌?”前面的倒没有问题,但是却觉得这最后一句很奇怪,一生不得倾城容貌,毁容?
“没错,修炼见血封喉的弟子,要么一头白发,要么失去一眼,要么失去一臂。这是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可能对你来说外貌很重要,师父给你一个最后一个机会,选,还是不选,全听凭你自己。”
一头白发?我迅速想起雪女的白发,但我可没有雪女的绝色容颜,一头白发可能会让我成为未老先衰的老妪模样;失去一眼,失去一臂,战斗力都要大大降低。但是······见血封喉,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我不知道,但是我始终认为只要修炼好绝世武功,得以活下去,才能给自己创造一个寻找黑珊瑚的坚强后盾。倾国倾城什么的都是浮云!我十分坚定的点点头:“选!”
师父有一瞬间的失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对我说:“既然你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从今天开始,每五天的早上你都来找我,禁术是单独训练的。还有一个是什么?”
我愣了愣,旋即明白师父说的“另一个”指的是什么,于是稀里哗啦一阵狂翻,翻到最后的天籁,敲了敲刻着那两个字的竹简:“就是它了。”
师父轻轻笑道:“好,不过天籁,我只给你提供书籍和训练环境,要自己修炼。”
什么?!师父你再说一遍?是我耳朵出问题了?自己修炼,师父,你确定?
师父看着我惊讶的像见到一把万年难遇的宝剑一样,点点头:“对的。”
想想倒也没错,天籁及其实用,威力虽然不大,但是作为一项辅助技能,已经是优中之优。但它却被历代弟子所摒弃,大约就是因为鬼谷没有几个会唱歌的。可能师父自己都不会这一招,所以才让我自学。其实这样的禁术在鬼谷形同无有,难道第一代鬼谷子有个师妹很会唱歌?还是自己是戏子出身?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后来鬼谷的弟子无一例外都是男的,而且不是音痴就是活哑巴,我的师哥师兄师姐就是三个完美的例子。莫非第一代鬼谷子在自己活着的售后就知道N多年之后有一个小丫头会来学他的天籁,所以才保留了这个禁术?
在我思绪乱飞的时候,师父翻出了一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竹简递给我:“这就是第一代鬼谷子留下来关于修炼天籁的一切要诀,回去自己读罢。”说完便接着整理书,瞟都没瞟我一眼。
门被人推开了,发出一声惨叫。
“师父。”进来的是师姐,不得不说这是我听到她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中的一句,她着一身素色布裙,左臂上有一个鬼谷的“鬼”字,大概是用茜草抹上的暗土红色。挽了一个普通的桃心髻,鬓边插了一支小小的玲珑翡翠玉簪,长发直泻到腰际,雪白的面庞,乌黑的眼睛,鲜艳的朱唇,绝色美人,不施粉黛亦可倾国倾城。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师姐,才注意到她原来长的这么漂亮。说实话,这几个月以来我几乎没和师姐师兄说过一句话。唯一听到他们说的几句话还是对师父。一个人冷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功夫了╮(╯▽╰)╭。
我的注意力马上从不该注意的地方转移了回来。师姐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看来也是早早来问师父关于禁术的事情的。想必她没有想到我会比她更早,说来惭愧,我在他们四个中间每次都是最晚的,不怪我,这几个家伙早的跟不睡觉一样,好像不早来就没饭吃似的。
师姐有些惊讶,脸上的肌肉终于微微移动了一下下,可有马上恢复原状(这一点我敢打包票是和师父学的):“师父,小寒有几个关于禁术的问题想要问一问。”
“嗯,说罢。”师父依旧没有回头,那神情和我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还请师妹回避。”师姐冷冷的目光直射过来,其温度足以冻死一只企鹅。
当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在北冰洋里的时候,师父开口了:“小礼,出门走两里地,然后右转走一里,有一间七层的高塔,先去里面学习下天籁。”他顿了顿,“最好唱出来,要不然练不好。”
“是。”虽然我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地拿起两本竹简出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果然冷漠的人都容不得别人吗?还是师姐有什么秘密要和师父说?我怀着小小的不爽,按着师父所说,来到了那座塔。
我的不爽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恐惧。
这座塔,四周没有一棵树,草的颜色是恐怖的红色,很华丽,但没有门,又没有窗,只在最顶端有一间小阁楼,开了一扇窗,森森的寒意和杀气,从里面渗透出来。
我敢保证我现在肯定面色白的不像人样,我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这不就是,我昨天看到的那座塔吗?
我依然感到昨天那种令人窒息的寒意和杀气,依旧是如此可怕,可怕的让周围的草都变了颜色。
我尽量保持镇定,向前敲了敲那堵墙,然后往回走了半里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远远望着那塔。还是能感到一点寒意与杀气,只不过没有刚才那么严重,至少我还有这个意识去思考。
我知道,寒意可能是冰块,也可能是什么别的东西,但是它和杀气一样,不可能凭空发出。而且我刚刚敲了敲那堵墙,它发出的声音告诉我里面是空的,也就是说一定有途径可以通到塔顶。
我再次来到这座塔前,师父让我进去练习,一定有他的深意。我在四个弟子里面算是资质最差的、学的最不好的,但是我觉得师父并没有放弃对我的培养,他还是有信心的。不过师父随时可能放弃,所以我无论面对什么,都必须成功,赌上自己的一切!
这座塔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东西,有如此强大的杀气与震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