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花若仪,你又怎么了?”我抬头看到韩非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我。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
“我说,你没事打自己干嘛?生我的气没地方撒?”他抬手,一指我的胳膊。
“哈哈,”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里暗暗想:芝麻大点的事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一边陪笑着说,“刚才看见一只蚊子落在胳膊上,想打死它,却不小心让它跑了。”
韩非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我唯恐气氛太过沉闷,开玩笑说:“以后再见到这样的事可不能随意出手了,应该看准了再打,省的让蚊子跑了,还打着自己了。”
他眼中一下多了些顿悟和兴奋,喃喃道:“的确如此。”
“什么的确如此?”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坐直身子,问。
“想不到,在关键时刻启发我的竟然是你。真看不出来。”他笑道,也坐直,向门口叫了一声:“清影!”
“在!”干脆利落的一声,一个身量又小又瘦、像秋天的蚱蜢似的男人走了进来,见到我,眼睛里多了几分差异,但还是接着答道,“公子,有何吩咐?”
“去通知张良和暮铃,告诉他们计划推迟,改日再议。”韩非对他说,眼睛却看着我,那目光好像要活活吞了你似的,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急忙把目光转到另一边,看着那个叫做“清影”的男人。
“是!”他答应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嘴角隐约浮起一抹笑意,好不奇怪。
我把眼神一回来,刚想要接着吃,看到韩非还是那么看着我,耸了耸肩:“你吓不吓人?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笑了(他今天怎么也这么爱笑):“我很吓人吗?”
我机械的点了点头。
“去死,你见过说自己主子,还是韩国公子吓人的吗?”他用手中的筷子打了一下我的头,“好好吃饭!等会儿还要干活儿呢!”
还要干活?我说韩大公子,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待一会儿,三更半夜的,还要干活?你不怕累我还怕累,你不困我还困呢!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回到屋子里胳膊腿儿都要折了?你是累死人不偿命啊!
我绝望的把筷子伸到装着藕的那个盘子里,却发现自己的碗里已经有好几片了,我奇怪的看了看韩非,那家伙在一旁低头吃饭,好像丝毫没有看到我的目光。
奇怪!我在这之前明明没有夹菜啊,就算夹了也已经开始消化了,根本没有留在碗里的啊?韩非夹的?他瞎啊,不能看错碗了吧?或者说,在我转过去面向清影的时候夹的,但他无缘无故给我夹什么菜啊,吃错药了?再或者说,这个屋子里有第三个人?
我不禁哆嗦了一下,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敢再往下想,低头几口把饭吃完了。
我一直在乱猜韩非说的要干一晚上的活儿是什么,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我真想一口生吞了他。
外头月明若水,月光温柔的透过窗纱均匀的洒在我和韩非的身上,一阵微风轻轻地卷了过来,吹得烛光摇摇曳曳,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窗边一盆开得正盛的海棠,嫣红的花火一般的绽放。月光斜斜的照在韩非的脸上,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慵懒,手中捧着一本《礼记》认真的看着,我定定的看着他,直到他转过脸,目光相碰,才接着去干活儿。
整理书架!好你个韩非!你这大大小小3000多本书,让我分类、登记、整理,然后再一丝不苟的放上,别说一个晚上,就算是一个月的晚上也不够!我一个晚上也就登记300本!还只是登记!你可好,自己在旁边优哉悠哉的看书,也不看看我在这儿拼命!要是我因为熬夜落下病根儿你负责啊?!
“公子,”一阵微微的风吹过,烛火摇曳不堪,仿佛随时都要倒下。清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依旧在哪个位置,仿佛不曾离开过,依旧淡淡的说:“已经告诉两位了,暮铃公子说最近可能不会过来,传信用信鸽。张公子让下仆送来这个。”说着,把一张字条递给韩非。
韩非打开,认认真真的看了,笑道:“果然不出子房所料。”看了我一眼,“你下去吧。”
“是。”清影干净利落的答应了一句,干净利落的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
“你看看。”韩非眉眼带着七分笑意,把纸条往我的方向一递,我从书林字雨里面出来,接过来,只有一句话:“解语,花。”
我将纸条放回到桌子上,笑道:“张良什么时候也真么会开玩笑?我解谁的语了?我怎么不知道?”韩非又一次被我气笑了:“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问完了,还眯着眼睛补了一句,“可别想骗过我。”
“当,当然不知道!”我夸张的把手一挥。
“哈哈哈哈······”韩非几乎笑趴在桌子上(头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嗨),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指着我说:“花若仪,我说你要撒谎就撒谎吧,还撒的这么假;撒的这么假就算了吧,还这么容易就上当······”
我笑而不语,笨蛋,我明明是想逗你happy一下而已,这都看不出来,傻瓜韩非。
过了一会儿,他完全恢复了正常,拿起那本刚刚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的《礼记》,一丝不苟的接着看。
我忽然注意到那株海棠,在日光中那样富有活力,活得那样精彩,现在,在月光的死角的阴暗里是如此堕落、寂寞,我不禁拿起一个烛台,放到海棠的旁边,吟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韩非转头看向我,目光中夹杂了惊奇于百年不一见的赞赏。我知道赞赏来于何处,不禁心中暗笑:他若知道这是几千年后东坡居士的诗,恐怕就不会有这种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