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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妻离别前

余祥从河滩回来又去参加了一个重要采访。

所采访的对象是躺在医院里的林虹和江波。这牵扯到一起重大案件。林虹只是受到了惊吓,没什么大碍。江波却胳膊和头部受了重伤。

在采访完回家的路上,林虹那略带伤感的目光、复杂的表情以及江波因伤而痛苦的模样印记在余祥的脑海,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晚霞把天际染成了一片橙红色。城市给人了一种立体感,在晚霞里,变得透明起来。人民中路的车辆排成了一条行军队伍。大概堵了半个多小时的车,道路才畅通。余祥在时间的磙子一分一秒的碾过中,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快到家的时候,余祥看到陈春华用拉车拉了一车煤正走在前面。

陈春华的背弯得像一张弓,双手紧攥着拉车的把手,如同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行走。

余祥赶紧跑上去帮老婆在后面推。

陈春华止步,直直腰朝后面看了一下,对余祥笑着说:“你回来了。”

余祥说:“嗯,回来了。”

余祥一个箭头冲到老婆的跟前,不言而喻地拽着拉车右边的把手,和她一起把煤拉到了家门口。

放下车子,陈春华说:“你一定饿坏了吧。下午从河滩回来的时候我做了饭,可你已经走了。”

余祥握住老婆的手。他说:“老婆,你辛苦了。你干嘛不找人送来呢?卖部到这里少说也一里路。多累呀。”

陈春华说:“找人拉得给人家费用。我自己没事干,慢慢拉回来不就等于节省了几块钱嘛。我又没去工作。你上班也辛苦,挣钱不容易。”

余祥说:“老婆,你真好。真正辛苦的是你。我不辛苦,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陈春华说:“我跟你在一起已经辛苦十年了,还在乎这些吗?”

余祥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跟着我,让你吃苦了。”

陈春华说:“别说这些。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爸爸,妈妈,你们终于回来了。”趴在家门前桌上认真画画的余然然停笔欢喜地叫着。

余祥说:“儿子,在家怎么样?”

余然然说:“很好啊。你的儿子长大了,可乖了,你和妈妈不在,我就一个人守着家。”

余祥说:“好样的。我的儿子,就该这样。”

陈春华笑着拍了下余祥说:“瞧你乐的。快帮着搬煤。”

余祥恍然大悟地说:“哦,是。”

余祥把包递给儿子交待着让放进卧室,就立刻帮老婆搬煤。

陈春华一共买了十多袋煤。大袋余祥就跟陈春华两人抬,小袋则每人扛一袋。经过近半个多小时的忙碌,煤全部被放到客厅里的后墙角。两人累得同时坐在了凳子里。

陈春华喘了喘气说:“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余祥说:“什么事,你说吧。”

陈春华说:“我想回娘家去。明天就走。”

余祥说:“又要去娘家?”

陈春华说:“是的,我想回去住些日子,把然然也带着。”

“妈妈,是要去外婆家?”余然然把铅笔含在嘴里。

陈春华说:“嗯。你想不想去?”

余然然说:“当然想。只是我们走了,岂不只剩爸爸一个人在家了?他会孤独的。”

余祥无精打采地说:“我饿了,做饭吃吧。”

余祥走进厨房。他揭开锅看到锅里有剩面条就急忙拿碗盛了一碗用不着筷子朝嘴里扒。

陈春华迈步进来把余祥的碗夺掉了。她说:“饭已经凉了,不能吃。”

余祥说:“有什么不能吃?”

陈春华说:“你的胃本来不好,这凉面条吃了对你的胃有什么好处?!”

余祥跑出厨房,他去卧室把电视打开又关掉。接着点燃了一支烟边郁闷地吞云吐雾边随手翻开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

晚饭是一个多小时后进行的。余祥狼吞虎咽吃了三碗面条却没有品尝出是什么味道。

饭后,余祥又去闷闷不乐地坐着边抽烟边看书。

余然然来到爸爸的跟前说:“爸爸,你怎么了不高兴呢?”

余祥说:“爸爸没有不高兴。”

余祥和儿子就像是一只无名起火而又无处发泄的大公牛和一只勇敢的初生之犊,目光相持,望着对方。之后,余然然打开电视看动物世界,余祥则掐灭烟头打开电脑,心绪紊乱地琢磨着采访稿子。

陈春华洗好了碗筷就来到了卧室里余祥的身边。她望着电脑桌上放的烟头问:“你又抽烟了?”

余然然争抢着说:“爸爸一点也不听话,我看到他抽了。”

余祥和陈春华同时朝儿子望去几眼。

余祥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就站起来把目光落在陈春华的脸上。他问:“春华,你真的要带然然去你的娘家吗?”

陈春华说:“是的。我和儿子会想你的。也许只住几天就回来,也许……”

余祥紧张地问:“也许什么?”

陈春华说:“也许,也许,我也不知道。”

余祥说:“好好好。”

余祥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刚刚跟老婆的感情有了转机,本以为一家人在一起幸幸福福、开开心心的,可她却要离开他去娘家,而且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伤他的心。他微微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抛在野外的雏鸡。

陈春华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要注意饮食,别吃冷饭,不要吃辣椒太多,酒要少喝,烟尽量少抽。”

余祥说:“春华,谢谢你。我会这么做的。你要去就去吧。”

陈春华说:“好的,那我去收拾东西。”

陈春华把手放在余祥的胸前停留了片刻。她正要转身欲去,却被余祥拉住了。

余祥的眼圈红了,像是涂上去的戏妆。

陈春华问:“你想说什么?”

余祥声调低沉地说:“我明天抽时间就去把我们今天白天在河滩上拍的照片洗出来。”

陈春华说:“就这些?就是跟我说这些?”

余祥把老婆的两只手越捏越紧。这一刻,他觉得原来自己是多么害怕失去爱,多么渴望得到更多的爱,甚至对老婆产生了依赖感。

余祥说:“抽烟是因为我心里很烦。我可以不抽的。我们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你使我感到娶了你,永不后悔。风也罢,雨也罢,十年都过来了,还在乎一辈子吗?请不要离开我。是我哪点对你还不够好吗?请你说啊。好让我明白。”

陈春华身体绵软软地说:“你对我很好。可我只是想离开一阵子。再说然然也该去看看他的外公外婆。”

余祥说:“可以把他们接来呀。让他们在我们家和你大哥家轮流住。”

陈春华说:“我们家睡哪儿?还让老人家睡地铺吗?不。”

这是一个实际问题。余祥苦恼地抱住头蹲在地上。

余然然把手伸到余祥的眼前晃了晃,说:“爸爸,你平时就是怎么教育我的?男子汉要有骨气。你看你,这会儿变得哪里像个男人,我瞧不起你。不就是去外婆家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陈春华不满地瞪着儿子亮开嗓门说:“小家伙,你怎么这样说你爸爸?你还没这个资格!”

余祥说:“不管孩子的事。他的话比毛主席老人家的话还有道理。”

陈春华说:“你要有骨气点,不然孩子都笑话你。”

陈春华去了衣柜前。

陈春华把自己和儿子的几件衬衫、几条裤子装进一个蓝色挎包内,又把两瓶大曲酒和两斤白糖也装了进去。

余祥重新坐在了电脑前。他一脸的沉默。

第二天,余祥去车站送了陈春华和儿子。

长途客车开动的时候,余祥挥了挥手臂,似乎是在向自己的心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