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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父亲和我

余祥在刘家河故事村整整呆了两天。这两天,他走门串户听故事,了解有关故事村的传奇历史,并拍了一些风景照、人物照,把他认为相当不错的故事重点记在了本子上。他所采访的对象有孩子和中年人、老人,姑娘和小伙子;所听到的故事有上百个;对故事村的历史也有了深入透彻地了解。白天,他就在村子里东奔西走进行采访,晚上便投宿在户主家里,饿了,吃几口在附近商店买来的面包,有时也在户主家里吃饭。两天的采访生话下来,使他的人瘦了一圈,也黑了许多,但却乐此不疲。

第三天下午,余祥返回土庄镇,他在镇邮局旁边搭上了一辆路经余家村的客运车。

余家村是一个至今仍在脱贫致富路上挣扎的贫困山村。这里层层叠叠的大山和沟壑以及坡中的片片薄地就构成了余家村人的全部生活。余祥的家住在村子南面的二队。余祥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了余家村站后,又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家。

“余老汉,你家的祥娃回来啦……”

邻居玉福叔的一声叫喊,余祥的父亲出现在院边。

余老汉两鬓斑白,穿着粗布旧衣,胡子拉碴,只有五十几岁,看起来却有了六七十岁的模样。

一瞬间,余老汉的脸上堆起了笑容,眼圈内有了泪痕,皱纹更深了。

余祥望着父亲,心被猛刺了一下,有些生痛。

余祥想上前叫一声爹——。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回来竟什么也忘了给父亲买。

余祥自愧不已,心神难安,觉得对不起父亲。一句话到了嘴边,他抿了抿干燥的唇,竟又把话咽了回去。

余祥低着头,上了台阶。他连看父亲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

“你给我站住!”余老汉开了口,变得像从前一样凶巴巴的。

正准备溜进屋的余祥止了步。

余祥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说:“爹,你在家过得好不?”

余老汉没有理睬儿子的问话,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厉声说道:“你现在回来干啥,是不是和媳妇闹别扭了?”

余祥咬紧牙说:“不是的。”

余老汉问:“那你工作忙不忙?”

余祥又咬了咬牙,说:“不忙。”

余老汉问:“你回来啥时候走?”

余祥迟疑了一下,说:“看一下再说。”

余老汉说:“我也想你回来看看,多呆两天,非常想。但是工作要紧,媳妇和孩子更离不开你。你可不能蒙我。”

余祥懂了父亲。他想他,盼望他,但是在他的意识里他工作安宁、家庭幸福更重要。余祥说:“我明白。”

余老汉的态度温和起来。他说:“明白就好。”

“汪,汪……”

一只大黄狗从房角蹿出来围着余祥叫个不停。

父亲一年前写信对余祥说过,他逮回来了一只狗,终于有作伴的了。余祥当时看到这句话心酸得只想流泪。他在Z市,弟弟余军在北京。两人平时很少回老家来。他完全理解父亲的孤独感。余祥在过春节的时候带着老婆、儿子回来曾跟大黄狗相熟了,只三个多月的时间,彼此又已陌生。

余老汉说:“大黄,别吵,他是祥子,自家人咋不认得了?”

大黄狗摇摇尾巴,围着父亲和余祥转了一圈,“哼”了两声,舔了舔父亲的手指,不再叫了。

余祥和父亲走进屋。

这是三间土坯房。正中间一间是堂屋,左边一间是厨房,右边一间摆着床铺。余祥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就是与父亲、弟弟同睡在右边的一间屋子里。

余祥把背着的皮包放在了右边屋子里的一只木箱上,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父亲说:“爹,你这段时间身体怎样?你一个人可要照顾好自己,想吃啥弄啥吃。”

余老汉摸了一把胡子,说:“只要你跟你弟弟过得好,我的身体就好。我,你们放心就是了。”

余祥问:“小军又来信了没有?”

余老汉说:“来了,他差不多每半个月都要写一封信或打一次电话回来。他还说给我寄钱,给我也买部手机。我没让他寄。我又不做生意,要手机干啥,也没让他买。他说联系方便,省得我接电话还往村上别人家里跑。我还是没让他买。他又说也让我趁机会装部电话。我想我一个人没必要。你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可我还是操心,就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成家。我什么时候盼望着他也能成家就好了。”

余祥说:“爹,结婚是急不来的事。小军自有打算。我跟他也经常联系,他很有志气,所以就别为这操心。”

余老汉叹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转瞬眉飞色舞地说:“对了,我又喂了一头小猪,等过年长大了,你们回来就宰了吃。”

余祥说:“我想,如果今年能买房子,过年你就去市里过,小军回来了也到我家团聚。”

余老汉说:“你若房子是好事。好,也好。就是我坐车晕车。不过,只要大家高兴,晕一晕也无所谓。”

余祥从兜里掏出两百元钱递到父亲的面前说:“爹,我回来没给你买什么,这钱你接住自己买点喜欢吃的东西。”

余老汉把余祥的手推了回去。他说:“我在家有吃有喝就行了,还需要买啥。你留着给媳妇和然然用。”

余祥说:“你接住。”

余老汉瞪着眼,带着命令的口气说:“你收起来!”

余祥知道父亲生气了。他翕动着嘴唇,只好把钱重新放回兜里。

余老汉用手挠了挠下巴,又和颜悦色地说:“好了,你在家休息一下。趁天还没黑,我去地里拔一会儿草。”

余祥说:“爹,你就不要去了。以后也别再费那么大的心思种地了。”

余老汉不满地说:“土地陪我了大半辈子,哪能说丢就丢了不种,我会闷死的。再说,我现在能干活就不给你和小军添麻烦,自己顾好自己。你们把你们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贴贴就善哉善哉了。”

余祥骆着背,走出了门。

余祥愣怔了一下,跑出去追上父亲说:“爹,我想这次回来至少呆三四天。”

余老汉喜忧交加地说:“哦,你要是真的工作不忙,也好。”

余祥说:“我陪你去拔草吧。”

余老汉说:“你是写文章的手哪能去拔草。”

余祥坚持说:“我要去。”

余老汉说:“那你就跟着我去吧。”

余祥点头。

门锁上后,父子俩一块儿来到房屋附近的麦地里。

整片地的麦苗绿油油地,有的已抽穗,有的还正在拔节。

余老汉叮嘱余祥把燕麦拔掉,小心别把小麦的麦花碰落了,麦茎折断了。

余祥遵照父亲的嘱咐小心翼翼地走到麦地中间把他所看到的燕麦带根拔掉。

天麻麻黑的时候,余祥和父亲回到了家。

这晚,父子俩一起做饭吃饭,一起睡觉。父子俩做的是鸡蛋面条,睡觉便各睡一张床。父亲睡觉的时候搂着大黄狗,口中念叨着什么;余祥则不经意掏出秦小舟送给他的吉祥物仔细地看了又看,摸了摸。

余祥从前不知道秦小舟是刘家河故事村的人,在这次采访中,他凑巧听人讲了发生她身上的一些事后,为之震惊。

余祥记得自己小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个梦与一位女孩有关。

余祥突然想起了这个梦,他的心中充满了困惑和甜美。

余祥翻了一个身看看父亲说:“别搂着大黄睡觉了,找个后娘吧。”

余老汉说:“这么多年就过来了,就这样过吧。”

父亲完全入睡后,余祥便坐起来动笔写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