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大峡谷夹持在高黎贡山与怒山山脉之间,云南境内全长约公里,平均深度超过2500米,有“东方大峡谷”之称。这里是水能资源、旅游资源、民族文化资源等多种资源富集区,同时也是脆弱生态环境与贫困复合区。峡谷西岸的高黎贡山是怒江与伊洛瓦底江的分水岭,平均海拔3500米,山势雄伟挺拔,生态系统多样,是我国生物多样性极为突出的地区。高黎贡山1992年被WWF(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评定为具有世界重要意义的A级保护区,2000年被列入“世界生物圈保护区”;2003年7月,随着三江并流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高黎贡山又成为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核心区的八大片区之一。峡谷东岸的碧罗雪山,海拔多在3000米以上,涉及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的老窝山、白芒-梅里雪山两大片区。
申遗之初,考虑到怒江河谷区人地关系的矛盾已十分突出,将该片区遗产核心区划定为海拔2500米以上区域,缓冲区界定为2000米以上。然而,由于当前缺乏资金支持,对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研究不够深入,当地居民的生存问题又直接威胁到世界自然遗产的有效保护,致使很多保护措施难以落实到位,管理乏力。如何协调人地关系,有效地保护世界遗产,已成为当前极为重要且亟待解决的问题。
一怒江峡谷贫困问题及其对世界自然遗产保护的威胁
本文所指的怒江峡谷,主要包括怒江州贡山、福贡、泸水3县。由于自然环境的限制及若干历史原因,3县都为国家级重点扶贫县,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极低,生存条件差,是我国乃至世界最为贫困的地区之一。
当前,在怒江州40多万人口中,还有22万人处于贫困线下,占农业人口的50%以上,年人均收入在560元以下的极端贫困人口达7万,年人均收入在625元以下的绝对贫困人口13万[1],其中绝大部分位于怒江峡谷3县,该区贫困面、贫困程度和返贫率高居全国之首。
贫困影响并制约着当地居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受各种条件限制,为了维持生存,当地居民至今仍只能采用传统原始的方式从脆弱的自然环境中求取生产生活资料。生存的抗争与遗产保护的矛盾已变得十分突出,贫困问题已成为高黎贡山片区世界自然遗产保护的最大威胁之一。
(一)陡坡垦殖、狩猎与采集等传统生产生活方式对世界自然遗产构成极大威胁怒江地处高山峡谷区,自然条件复杂,生态环境脆弱,坡度在度以上的地区占土地总面积的70%以上。这种先天不足本需好好维护。
但是在生产力水平低下和生产方式落后的现实面前,生态恶化愈演愈烈。该区经济以农业为主,且仍处于传统生产模式并伴有原始农业生产方式的阶段,农业单产低,土地生产率低;加之人口迅速增长,人口素质较低,外援极为有限,人们为了生存,只能进行大量陡坡垦殖以获取有限的收成;为了获得生活生产资料,大量砍伐森林,使海拔2500米以下的地区,原生植被不复存在。水土流失面积占耕地面积总数的25.52%,土壤侵蚀面积超过25%,河流输沙量与日俱增,滑坡、泥石流频繁发生。生态环境的恶化使人们陷入资源更加贫乏的境地,越穷越是无节制地向大自然索取,越是索取越是匮乏,人与自然的关系陷入可怕的恶性循环。至今,该区经济发展依靠高度消耗自然资源、环境的状况仍旧持续着,部分生产生活活动甚至已直接涉及遗产核心区。这一切对世界遗产保护而言,无疑是“硬伤”。
怒江峡谷3县除面积较小的丙中洛盆地外,没有大的坝子。98%以上的土地为高山峡谷,耕地大部分是挂在陡坡上的“大字报”,被称之为“壁耕奇观”,粮食平均亩产量不足150公斤。近年来,在国家退耕还林、遗产保护等强制性措施规范下,部分陡坡地开始退耕还林。但并未有新的产业替代,其贫困这一根本问题尚未得以解决,矛盾仍将存在并可能在今后一段时间内激化。
1.居民点分散,对世界自然遗产威胁面广怒江峡谷3县共有156个村委会,65186户,652个居民点,主要散居在怒江峡谷和独龙江峡谷两岸的陡坡上。大部分居民点户数不到户,人数不到100人。其中分布在遗产地核心区的居民点有51个,总人口不多,主要散居在独龙江流域和片马一带。居民点分散,加之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必然导致对世界自然遗产的威胁面扩大,给遗产保护与管理带来了很大困难。
2.以材为主的燃料结构,不但破坏生态环境,而且产生的废气污染也较大境内群众多居于山区,村落分散,交通不便,家家户户炊煮、取暖、照明均离不开柴火,建材工业的大部分能源也取之于木柴,使得薪材成为3县森林消耗的主要因素,年消耗量占全部用材总量的65.94%,是造成该区森林资源锐减的主要原因之一。到1979年怒江境内海拔2600米以下地带的森林均都遭受了极大破坏,原始植被已不复存在,320人口居住较集中的地区已被农田所替代。20世纪90年代,林业重心开始由森林砍伐和加工向森林保护转移,开始实行采伐限额,迹地更新和自然保护区的建设工作有所加强,但海拔2500米以下的峡谷生态环境恶化状态并未得到根本改观。
3.遗产保护资金缺乏,管理乏力保护世界自然遗产除产业引导、法制规范、宣传教育等手段外,还必须投入足够的资金和技术。一方面怒江生态环境脆弱,对水土流失、土壤侵蚀、滑坡、泥石流防治、退耕还林都需要大量资金;另一方面,遗产管理技术要求提高,遗产宣传教育等,也增大了对资金的需求。
而长期以来,我国在保护区建设上和遗产管理上采取的是“以地方为主、国家为辅”的投入政策,保护区(即使是国家级保护区)的基本建设投资和人员事业经费长期没有纳入国家财政预算,基本是靠地方投入。尽管云南省近年来已在三江并流区投入6500万元的生态环保专项资金,但对于面积较大的三江并流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真正用于怒江流域生态治理的资金就更少。“以地方为主、国家为辅”的投入政策,使得该区遗产保护资金严重不足的问题就更加突出。据怒江州有关统计数据,2002年,整个怒江州GDP仅为13.03亿元,地方财政收入亿元,财政自给率仅14.7%。州环保局每年只有两万元的工作经费,真正能用于环保的钱只有几千元;至2003年虽增长较快,全州财政收入也仅为1.26亿元,财政自给率为17%;各县的财政极为困难,维持正常运转都成很大问题(见表2)。就算将全部财政收入用于遗产保护,也是远远不够的。面对世界自然遗产和面积庞大的自然保护区,地方财力极为有限,提高管理能力、健全管理队伍、加强监测与监控等常规工作基本上难以运行。
4.遗产保护意识不强,保护行动动力不足遗产保护的主体是人,遗产破坏的主体也主要是人。人的整体素质的高与低和环境意识的强与弱直接决定了遗产保护的好与坏。由于贫困,怒江教育落后,全州只基本完成“普六”教育,当地居民掌握、运用现代科学技术能力极低。这些问题的存在直接导致人们一方面适应社会能力低,竞争力弱,另一方面不能将遗产保护意识转变为自己的自觉行为,更不可能正确认识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关系。在日常生产生活中,对利益进行取舍时,就会有意或无意的对环境造成直接破坏。
更为重要的是,遗产要保护,人类要生存,该区生存与遗产保护的矛盾已十分突出,在难以解决生存问题的前提下,是无法提高遗产保护意识甚至仅是理解遗产价值的。当地居民传统农业兼具刀耕火种的特征,对自然资源的依赖程度很大,“靠山吃山”是他们的主要生存之道。
海拔2000米以下资源开采殆尽,2500米以上又划入保护区或遗产地,居民的生产生活来源被“切断”,要他们饿着肚子谈保护,难免产生不情愿甚至仇视心理,地方政府也难免存在畏难和消极抵触情绪。
5.生态移民。极为困难环境恶化导致4万多居民失去生存条件,近10万居民生存条件急剧下降,为了生存,伐木取火、毁林开荒、陡坡垦殖的现象还会继增,甚至直接深入世界遗产和保护区的核心区,人地矛盾更加突出,直接威胁到世界遗产的原真性和完整性。为保护遗产,有计划的生态移民是十分重要而迫切的工作。而要实施移民工程,不但需要解决移民数额不菲的安家费问题,而且要为移民寻找新的“活路”。而在贫困制约下,地方政府仅在解决安家费问题上就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按现状发展,生态移民问题只能一拖再拖。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在人地矛盾十分突出的怒江峡谷,解决其贫困问题是世界自然遗产保护的关键所在。而在这一特殊地区,在外来经济援助不可能有较大增长的前提下,协调这一矛盾,要么只有利用本地资源加快发展,要么实施大规模的生态移民。在目前大规模生态移民条件尚不成熟,且对于生态移民与民族文化保护、移民管理等理论与方法仍有待进一步研究的前提下,我们倾向于前者,并辅以小规模生态移民相配合。因而,如何利用其现有优势资源,在不对世界遗产造成损害的前提下,在可接受的开发限度内,发展地方经济,322并为世界自然遗产保护奠定社会经济基础,是当前亟待考虑的问题。在对其若干发展方向的选择中,我们认为,依托该区丰富的水能资源,适度开发,加强管理与控制,并带动遗产旅游等其他破坏较小的产业发展,既是当前缓解遗产保护与当地居民脱贫矛盾的有效途径,也是协调怒江峡谷人地关系的可持续发展之路。
二水能资源开发促进世界自然遗产保护的战略抉择
(一)怒江水能资源丰富,开发条件较好,是“钻石级”水能资源
怒江发源于青海省唐古拉山南麓,经西藏于贡山县青拉桶进入怒江州,后经保山、德宏出境,经缅甸出海。在怒江州贡山县、福贡县、泸水3县境内流程达316公里,流域面积7906平方公里,平均流量达1664立方米/秒,落差达640米,平均每公里落差2.03米,江面宽度一般仅在100~130米间,谷坡35~50度,可开发的装机容量超过2000万千瓦。具有水能资源富集、产水量大、地质条件好、移民人口少、淹没土地少、开发成本低等显着优势,是国内难得的“钻石级”水能资源。
若按《怒江中下游水电规划》的13级方案进行水能资源开发,可直接创造约360亿元的产值,带动效益约3500亿~4000亿元,直接贡献的财政收入约80亿元,为怒江州内财政增收超过10亿元。开发怒江水能资源,可为流域地区加快发展奠定强大的经济基础,对建立和促进该区与可持续发展机制的形成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二)水能资源开发是近年内解决怒江贫困问题的最为有效的途径之一
受地理环境、社会经济发展基础、交通等基础设施的制约,贡山、福贡、泸水3县产业发展选择较为困难,直到目前,仍没有培育出农业之外其他支柱产业。三江并流列为世界自然遗产以来,在服从遗产保护这一大局下,水能资源开发应该是近年内解决其贫困问题并促进世界自然遗产保护的较好选择。
1.传统农业发展空间极为有限
从传统的农业发展条件来看,其水热资源条件一般,在南部950米以下的河谷地区可以种植双季稻和某些热带作物;海拔950~1800米的河谷半山区适宜种植稻谷、玉米、小麦、油菜、蚕豆、麻类、果木;海拔1800~2200米的半山区多种植玉米、小麦、蚕豆、薯类、杂粮和药材;海拔2200~2500米的高山属中温带,粮食作物主要是马铃薯、苦荞、大麦、燕麦,少数地区也种玉米;而海拔2500米以上农业发展条件已极端不利,并且涉及世界遗产或保护区核心区范围。
对农业发展造成限制最大的限制条件是耕地少,质量差。3县人均耕地贡山县最多,为1.426亩,福贡县为1.12亩,泸水县为1.16亩,大多为梯地、牛犁地、手挖地、轮歇地和火烧地。而且坡度陡,水土流失严重,耕层浅,保水保肥性差,土壤黏重板结田、冷浸积水锈水田、跑水跑肥沙漏耕地等劣质耕地面积占近1/3。土壤养分含量不协调,大部分耕地缺有效磷、有效硼和有效锰,旱地缺锌,少量耕地缺铜,粮食平均单产低。加之发展农业的社会经济基础差,劳动者素质低,人口增长较快,目前粮食仍不能自给,每年返销粮食超过8000吨。由此可知,依靠农业发展经济,改善当地居民的生存状态,发展空间极为有限。要实现农业商品化并能在“入世”以后激烈的农产品竞争中获益,在近年内是不可能做到的。
2.工业经济基础薄弱,发展大型工业对遗产威胁较大
贡山、福贡、泸水3县矿产资源丰富,铅、锌、铜、锡、钨是的主要金属矿藏。大理石蕴藏量极为丰富,仅怒江两岸近320公里的公路边,就有矿点40处,现有小规模开采。但该区远离消费市场,工业基础又极为薄弱,科技、人才及设备落后,无高等级公路,无铁路、航空、水运,缺乏发展大型工业的一般条件。
而且,工业生产污染大,特别是通过矿产资源开发发展经济,无疑将使怒江峡谷付出沉重的环境代价。显然,在世界自然遗产地,通过发展工业脱贫致富,对彻底解决3县贫困问题和世界遗产保护而言,问题较多。
3.在世界自然遗产及自然保护区面积高达58.3%的地区,通过发展林业脱贫难度较大
3县森林覆盖率为44.1%,现有森林主要分布在高黎贡山、怒山山脊两侧及澜沧江云岭山地的中山上部,深山峡谷之中,林木种类丰富,森林类型多样,大多属于世界自然遗产核心区和自然保护区范围。森林对于维护该地区的生态平衡,保持水土,324涵养水源具有重要作用。目前,该区林业发展的重点已从传统的林副产品加工转移到退耕还林还草、森林保护等方面,而且保护区及遗产核心区之外可资利用的土地有限,在强调生态环境保护的前提下,依靠林业脱贫难度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