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毓庆阁,钱淮淮正悠闲地品着她中饱私囊买下来的上好碧螺春,却突见萧另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忙将茶杯盖上放好。
“淮淮,在做什么呢?”萧另一副热情的表情。
钱淮淮心虚道:“在……补水呢……”
“补水?”萧另疑惑地看着钱淮淮。
钱淮淮惶然道:“就是喝水啊……”
萧另主张喝白开水,钱淮淮却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戏称为补水。
萧另哭笑不得:“晚宴之事,你操办的怎么样了?”
“你就放心吧!”钱淮淮得意地笑道,“我都吩咐下去了,一切妥当!”
萧另见钱淮淮这样的神情,心里却更是紧张:“淮淮……对牌呢?”
“我方才回来之时,已经将它交还给管家了!”钱淮淮笑着回道。
萧另又小声地问道:“淮淮,今日你出去采办那些物品,花了多少……银两?”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也不知道关心我今日有多劳累了!钱淮淮心里暗暗不满地念叨道,最后却还是笑着朝萧另比了比二个手指。
“二百两?”萧另疑问道,这是他上午精打细算后的保低价,不过依钱淮淮的性子,不大可能只花这么多的——
果见钱淮淮笑着摇了摇头。
“两千两?”萧另觉得自己声音有些颤抖了……
却见钱淮淮再次摇了摇头,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
“两万两?”萧另一手扶住桌子,就要站不住了——
钱淮淮得意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放下:“不对,你再猜猜!”
天哪,难道是二十万两?萧另顿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脸色也变了,只是无奈又懊恼地看着满脸得意的钱淮淮,却又说不出半句的责备之语——
“好啦,”钱淮淮看出了萧另神色有异,也不忍再折磨他,走了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地肩膀,得意道,“我今天采办东西,才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二十两银子?我没听错吧?”萧另生怕自己听错了,依钱淮淮地性子,怎么可能只花二十两银子办一场宴席?而且说实在的,二十两银子,能置办到什么东西?
“没错啦,就是二十两银子帮你搞定的!”钱淮淮又再次豪迈地拍了拍萧另的肩膀,“你不是说要物美价廉、别出心裁吗?今晚的宴席啊,就是这样的!”
“啊?……”萧另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虽然擅长精打细算,可是却还没想过能用二十两银子来招待当今太子殿下和自己最疼爱的九妹,虽然众皇亲们知道自己一贯节省,就怕自己用二十两银子置办宴席一事传了出去,有损自己的清誉啊——
虽然,自己的确貌似过于节省了一些,可是,自己好歹也是个王爷嘛!这个可是事关国体的面子的问题啊!
“二十两银子,怎么会够呢?”萧另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质疑声,虽然即便想想这二十两银子还是自己的血汗钱,还是会心疼,他还是决得应该再心疼一把,“淮淮啊,你不必这样帮我省钱的,我……”
“哎呀——”钱淮淮早就看出了萧另的心思,却见他还这样要面子,既想要显摆又不想多花一分钱,世上哪来这样便宜的事情?自己这次可就是要借机让他明白这个道理——
“够了啦,那可都是王爷的血汗钱啊,自然是要省着花的,过去啊,是我没有明白这个道理,那样大手大脚!现在想想,真是追悔莫及啊——”钱淮淮两眼莹莹地看着萧另,认真地说道,“萧另,你就放心吧,从今天开始,我陪你一起省钱:一个铜板,我们都要想办法把它掰成两半来用!”
“淮淮,你今天……”萧另却没有被钱淮淮这幅声情并茂的表演给折服,总觉得她到处都不对:哪里十几年大手大脚的性子,一下子就改得过来的,还改的这样的翻天覆地!
见萧另吃惊疑惑的眼神,钱淮淮讪讪地笑了笑:“哎呀,我做事,你还能不放心吗?”
“你做事,我的确是不放心啊!”萧另想起那次的十万两巨款的损失,至今还觉得心痛,想想如今才花二十两银子,怎么能让他放心?
钱淮淮撅起了嘴:“人家这不是痛改前非,才这样节省的嘛!好,既然你觉得这样不好,那我以后——”
“好,这样很好!”萧另忙打断钱淮淮的话,宽慰道。不管怎么样,钱淮淮节省总比她大手大脚地花钱要好的多啊!
钱淮淮将头靠在了萧另的肩上,撒娇道:“你就放心吧,今晚绝对是一场盛宴!”
萧另看了看天色,想着九公主和太子他们也就快来了,自己也来不及采取补救措施了,看着钱淮淮踌躇满志的样子,想来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大约在申时三刻,九公主和太子萧远一干人等方来到钱王府。
萧另和钱淮淮领着府中众人,亲自到大门口迎接,钱淮淮看着诺大的钱王府召集来的十几个参差不齐的家仆,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让萧另吃惊的是,三王爷萧景也随着九公主和太子萧远一起来了,三王爷和太子争端了这么多年,两人齐聚一堂,希望不会再有什么冲突才好。
如伊和康黎鸿也分别随着九公主和太子萧远一起来了,萧另见了二人,忆起往事,心内不免又有些感慨。萧远和九公主他们所带的侍卫随处并不多,见萧另和钱淮淮这样迎接的架势,太子和九公主又不免讪笑了一番。
于是众人寒暄了一番之后,方随着萧另和钱淮淮来到大厅用膳。
众人依次入席。
九公主看着桌上那些精致的用具,笑道:“七哥,今日不过是我们兄妹几个的聚会而已,你不必搞得如此庄重,这样的话,倒让我们觉得拘谨不安了!”看萧另将那些金箸银匙都搬了出来,一副慎重其事的样子,反而让九公主觉得无趣。
太子萧远入座主席之位,他也笑着附和道:“是啊,九妹说的是,我想我们也不要搬出宫廷那些规矩礼仪出来了,大家就像普通的寻常百姓家一样,可好?”
三王爷萧景坐于太子萧远的右下方,他看了看对面钱淮淮身后的碧痕一样,笑道:“一切都依太子之意!”
“嗯?”闻言,九公主马上递了杯酒给萧景,娇嗔道,“三哥说错话了,该罚一杯!”
萧景回过神来,忙朝萧远举起酒杯:“该罚!大哥不要见怪才是!”于是一饮而下,之后却微微地蹙眉:这个老七,九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也用不着这么……这么吝啬吧?竟然拿了这样的劣酒出来!
可是萧景的脸上,始终挂着他自认为能迷倒一片的笑容——无论何时何地,一样都要保持自己的风度,这是萧景为人处世波澜不惊的一个重要准则。
萧另还不知其意,笑着说道:“今日我们兄妹欢聚一堂,我略备薄酒小菜,希望大哥、三哥和九妹不要嫌弃,尽情地开怀畅饮享用才是!”
“七弟此话,太客气了!”萧远淡然笑道,“来,我们先敬九妹一杯!”
于是众人举杯,九公主想起自己后日便要离开故乡回唐乌国去了,于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看对面的康黎鸿一眼,见他神色依旧淡漠,心里不免有些凄楚,却不敢当众表现出来,于是举杯强笑道:“多谢大哥、七哥还有三哥!”
钱淮淮因有孕在身,不宜饮酒,只是笑着看萧另的反应。
果然,众人饮酒完毕,脸上都有了异色——
萧另心里咯噔一下:这……这酒不是禹城最廉价的竹叶青酒嘛,那可是下层老百姓才会喝的酒,淮淮怎么会让人买了这酒来款待大哥和九妹!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自己的面子往哪搁啊!
天哪!萧另这样一想,顿时郁闷极了,于是偷偷地看了看身旁的钱淮淮一眼,不断地拿眼神瞟她,钱淮淮却视而不见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
呃,碧螺春就是比铁观音要好喝啊!钱淮淮暗自想道。
萧远和康黎鸿也难得喝这样劣质的酒,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暗自觉得纳闷和好笑。
九公主却不买账,当场便将那口酒给吐了出来,还咳了两下,一旁侍宴的如儿忙掏出手绢……
“七哥,你……你这是什么酒啊!”九公主涨红了脸,朝萧另问道,“又烈又涩,真是……”
萧另无辜极了,只好无奈地说道:“九妹,这可是禹城最著名的竹叶青酒,想来你从来没有喝过,所以我才……既然你不喜欢此酒,我马上让人换了!寒霜……”
“算了,七哥,”九公主郁闷地坐下,说道,“想来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喝这样的酒,今日就喝这酒吧,也不要枉费了七哥你的一番苦心!”
“九妹太客气了!”萧另忙讪笑道,转眼朝一旁的始作俑者钱淮淮看去,钱淮淮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举起手中的茶,得意地朝萧另笑了笑。
待会儿再好好找你算帐!萧另还来不及投他的第二道杀人的眼光,就见丫鬟们端着菜上来了。
待丫鬟们将菜逐一摆放完毕后,众人皆暗自唏嘘不已——
麻婆豆腐、黄骨鱼焖豆腐、香煎豆腐;
莲蓬豆腐、杏仁豆腐、一品豆腐;
箱子豆腐、金堂白玉、云片豆腐脑;
明珠豆腐、香椿拌豆腐、豆腐鸡蛋;
辣酱拌豆腐、炒豆腐、荷包豆腐;
如意汤,呃,也是用豆腐做成的!
整整十六道菜,都是以太乌国最为廉价的豆腐为主料制成的!
萧远看着那十六道被誉为贫民养身的菜式,心里真是又好笑又好气:早就知道萧另的小气之名,自己平日也未见过如此之过的!难道连给九妹办一场送别宴席,也要落的这样的荒唐?
萧景快忍不住要爆笑了,可是看看萧远、九公主和康黎鸿这样冷静的反应,暗暗纳闷之余,自己也只好正襟危坐,只是憋笑的感觉,真是不好啊!
康黎鸿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装酷可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当然不会表现出任何异色,哪怕此刻他心里已经暗暗地将小气的萧另咒骂了好几千遍——怎么说九公主也是他的表妹,萧另置办这样的送别宴,可真是让人无语啊!
“呃……”九公主看着那十六道颜色各异的豆腐全席,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手里举着的金箸,也愣住了——
这七哥办事,果然讲究的就是不同凡响啊,连给自己办的送别宴,也是这样的别具一格、独具匠心!
至于如伊她们,除了诧异,也不敢有任何其他的表现。
于是众人皆盯着那十六道菜,现场的气氛,又是尴尬而有趣。
而被众人暗暗质疑的可怜而又无辜的萧另,在狠狠地盯了那道让他很想当场抓狂的豆腐全席之后,他将那道杀人的眼光移至一旁的始作俑者钱淮淮——
原来这就是二十两银子置办的晚宴!果然是一场物美价廉又别出心裁的宴席!天哪,可是这怎么能登得了台面!
堂堂钱王爷的面子啊,就败在了今日的豆腐全席上了,萧另真是哭笑不得: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办事不牢啊!可是自己的钱,唉……
看着萧另那副欲哭无泪欲语无声的模样,钱淮淮心软了:唉,差不多让他明白这回事就好了,自己还是赶紧帮他圆场吧!
于是钱淮淮主动地打破了这场僵局,柔声说道:“怎么,大家都舍不得动筷吗?是不是嫌弃了这场平民宴了?”
众人回过神来,都笑着否定。
九公主却笑着说道:“我还真是舍不得动筷呢,以前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豆腐,母亲说豆腐是穷人家才会吃的东西,今日却能在七哥这里吃上,七哥,你办事方式果然是与众不同啊!”
“九妹是没想到,堂堂的钱王爷竟然会过着穷人一样的生活吧?”萧景借机嘲讽道,“当然,七弟决不会是穷人,估计啊,还是舍不得花他的钱,所以……”
听闻萧景这样讽刺萧另和挑拨萧另和九公主的关系,钱淮淮心里很是不爽,即便萧另真是小气,但自己的夫君,当然只能由自己来调教,于是钱淮淮很不客气地打断萧景的话:“当然不是舍得花钱!其实钱王他今日置办这场豆腐全席,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心思呢!”
“哦,怎么说?”闻言,萧远意趣盎然地看着钱淮淮。
“虽说豆腐被视为低贱之食物,可是正所谓众生平等,我们又为何要将它视为低贱的食物呢?”钱淮淮看了满脸惊讶的萧另一眼,笑着说道,“何况豆腐具有清热、润燥、生津、解毒、补中、宽肠、降浊等功效,吃了它啊,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
“真的吗?”闻言,九公主看着那十六道菜,兴奋地问道。
“那是自然,连医书上都有记载呢!”钱淮淮笑着回道,“更何况,今日置办的是殿下、王爷和公主的家宴,若是照例的一堆山珍海味,那与在宫中有何区别,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七嫂说的对,我们今日啊,就做一回平民!”九公主笑着朝萧远说道,“大哥,你说好不好呢?”
萧远看着九公主脸上灿烂的笑容,心情大好,宠溺道:“九妹说好就是好的!”
九公主闻言,笑着朝萧另端起了酒杯:“七哥,谢谢你这样为我花费心思,我很喜欢呢!来,我敬你一杯!”
萧另瞟了满是笑意的钱淮淮一眼,有些心虚和感动,也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来,我们一起吃豆腐吧!”钱淮淮率先举起金箸,笑着说道。
“好,吃豆腐!”
众人都笑着举起金箸,于是大堂之上,一片的欢声笑语——
只是欢声笑语之下,各自藏着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