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一事能狂即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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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洋学生

出了门,月莺一口气顺着浑河往下游快快的走,天亮之前一定要赶回去,要不叫爹看见了可是不得了。

疾走出二里多地,脚下叫个尖石头狠狠挂了一下,她的绣花布鞋是绸子面的,一点也不结实,顿时撕开了个大口子,挂在脚上都挂不住了,王月莺气恼的甩开鞋子,看看天色,实在耽搁不得,只好将坏鞋子勉强套上,大步就跑。

刚迈出两步,鞋子就甩的飞了出去,划着一个大大的圆弧扑一声落在河边草丛里,只听‘哎呀’一声。

王月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她壮胆似的大喝一声:“什么人?”

一个高个子的后生捂着后脑勺站了起来,河边黝黑,他又猫着一声不吭,月莺完全没看见他。

月莺退后一步,紧张的喝道:“天还没亮,你、你、你在河边干什么?”

那后生道:“稀奇,我也道天还没亮,没人会在河边,就过来看看水,谁知就平白挨了你这一下子,你还说我?”他容长的脸,略有些微黑。眉目都长的还算不错,只是一口白牙亮晶晶的,有点瘆人。

王月莺算的上比较野的丫头,不像别家她这个年龄的姑娘家没事根本不出家门,所以也见过几个后生,只是这个人的装束和平时见到的年轻人都不一样,他没穿长衫,可也不是穷人的短衣邦,两截挂挺括挺的衣服裤子,扣子整齐的排在肚子中间,一直扣到脖子上,像母猪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脚上的东西月莺认识,是一双亮晶晶黑皮鞋,以前帆子集上有个从大城市回来的人穿回来过,四处炫耀了一年多,一双皮鞋没个两三块大洋下不来,没钱的人根本不要去想。

她心中暗道,这个人莫不就是别人口中的洋学生?

以前她听戏听过,只有像她学文那样上私塾的才是读书人,洋学生不务正业,学的乱七八糟,都是些没用的学问。全是些有钱人家的败家子才当洋学生呢。

一时间,关于有钱人家败家子种种寻花问柳仗势欺人的行为涌上心头,天还没亮,对着这样一个危险分子,月莺紧张的心砰砰直跳。见他一只手还拿着自己的绣鞋,眼睛溜下来,直往自己光脚上瞧,顿时恼怒万分,叫道:“鞋给我!”

她胸脯饱满,呼吸急促起来起伏不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诱人。那洋学生笑着摇摇头,反向前走了两步,月莺见他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白亮的牙露出来,终于害怕起来,鞋子也不要了,转身就跑。

“啊,等等!”洋学生在后面叫,月莺哪里敢停下,更加快了几步,一只有鞋一只光脚,那洋学生只见她一红一白两只脚飞快的摆动,一会儿就跑出老远去。

月莺在这里没命的跑,过了好一会没动静,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洋学生坐在一个两个轮子的薄片子怪车上,撅着屁股一蹬一蹬的,正在快速向她靠近。月莺见跑的断气了也跑不了,大叫起来,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对着他使劲打过去。

那洋学生一弯腰躲了过去,再蹬一下已经来到她的身边,丢下一样东西,踩着车子使劲跑了。

月莺楞楞的看着他丢下的东西,正是自己的绣鞋,只是裂开的地方被撕开几个歪歪斜斜的洞,中间交叉穿着一跟黑色的绳子,笨拙的把破的地方连起来了。好像是洋学生一只鞋的鞋带。再看洋学生已经跑远了,从后面只能看见他撅着屁股的背影,和十分可笑的、不断捣腾的两条腿。

他坐的这薄片子车快管快,不过骑牲口的姿势可没这么难看。

月莺心虚的回到家里,她娘早急得火烧火燎,好在王庄头还没睡醒,赶紧让她回屋躲着去了。月莺拿着自己穿了鞋带的绣鞋看,觉得留着它是个麻烦,于是偷偷烧了。没两天月莺又坐不住了,还要去看学文,月莺她娘就是个没啥主意的软耳朵,答应了姑娘一次,就更狠不下心来,只能反复叮咛,又让她去了,自己在家提心吊胆的等着。

于是成了惯例,月莺隔上几天就要趁黑去一趟东村,没想到,她来五次里居然三次都遇上那个洋学生,那小子总是天没亮就窝在浑河边上,不知搞啥鬼。

两个人开始并不打招呼,月莺天生胆大,见过他几次之后就不再害怕,只是越来越好奇他在干什么,路过他的时候不由脚步就放慢了,那学生见她停下来看自己,也不说话,站起来微微鞠躬表示自己看到了这位女士。

第一次他一鞠躬,月莺一下子臊的红了脸,转身就跑了。后来他又鞠躬,月莺就不跑了,只是心里觉得他有点傻气,月莺活这么大就没听说过有男人向女人弯腰的。

张学文得到心里安慰,病也渐渐有了起色,王月莺心里也越来越敞亮,眉梢眼角都露着喜气,这一日清早她喜气洋洋的回来,娘吞吞吐吐的对她说,爹已经给她找好了一门亲事,这次可是铁了心了,连聘礼都收下了。说是两个月后就办。

娘小心的说:“学文不是好了点吗?要不你就别去他家了,姑娘家总是要认命。”

月莺如同撞上个晴天霹雳,楞了半晌,当晚就跑去找学文了,她一说亲事的事儿,张学文先是一惊,接着眼睛就红了,死死抓着月莺的手不愿意放开。

王月莺也难受,她停了一会才道:“学文,我这有点东西,你先拿着……”一个硬布小包塞进张学文的手里,张学文顺着摸了摸,七棱八角,什么形状都有。

月莺道:“这是一点值钱的首饰,你先收着。”她咬咬牙说:“实在不行,咱俩去外头躲两年再回来。”

张学文吃了一惊,“这……这……”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他自幼就读书,可没想过要私奔,诗书有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此为私。”何况他可不比王月莺,他老娘就他一个依靠,王月莺见状怒道:“那你要怎么样,要我嫁给别人?”

张学文心里跟给人剜去了一块那么疼,哭道:“都怨我没用,我要是有本事当个大官,你爹就不会瞧不起我了。”说着将头在炕头撞了几下。反复说:“这书我不读了,我也出去挣钱去!”

月莺心疼起来,在他脸上轻轻抚摸,道:“学文,别这样,你先收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商量,你做买卖也好,读书也好,反正我是不嫁别人,学文,你放心就是。”

这一纠缠就晚了,月莺急匆匆的跑,眼看天色越来越亮,是咋也来不及了,她越来越急,几乎要哭出来了,跑出二里多地,今天那个洋学生还在河边,可她没有一点搭理他的心思,只顾没命的往前跑。

突然身后传来叮铃铃的奇怪声音,一个声音叫:“哎!你——!你,你有什么事情这么急?”王月莺回头,见那个洋学生又坐着那个怪车一蹬一蹬的赶上来了。

她摇摇头接着跑,不想回答,洋学生骑着车子跟着她跑了一段,犹豫一下终于开口:“你这样跑也跑不快,我送你一段路好不好?”

王月莺狠狠的点点头,自己也为自己的大胆举动惊讶不已,连跑带紧张,心跳的快不能呼吸了。数次清晨相见,她对这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人莫名信任。

那洋学生示意她坐到身后一个架子上,王月莺好不容易爬上去,手指紧紧扣着铁条,身子向后倾,以免离他身子太近,不过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离得有多远,眼前除了他的背影,什么也看不见。这怪车座位又小又别扭,看不出哪里好,只是从小道上穿梭,还挺快的。

洋学生能理解她的尴尬,一言不发,只是尽力蹬车子。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你、你那双亮鞋呢?”月莺的目光只能溜下去看见他两条腿,见他脚上是一双当地后生常穿的千层底老布鞋,上面沾了很多河滩泥,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穿的亮晶晶的皮鞋,当时觉得很好看,琢磨着给学文也买一双去,可是走遍了帆子集的店铺,也没看见有卖的,于是脱口问了一句。

洋学生一愣,回答:“那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配不上一样的鞋带,就不穿了。”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国就是指咱们在的地方,很多人聚在一起,由一个政权统治,就是一个国了。政权就是、就是……就是说了算,一个国家只有一些规矩说了算,这里叫中国,很远有个国叫英吉利,是个工业很发达的国家,工业就是……”

“就是大机器,能纺纱织布!”

看到洋学生大吃一惊,几乎从车上掉下来的样子,王月莺笑起来了:“街上很多英国的洋布,我也不是啥也不知道!”

这一笑让两个尴尬的人放松下来,那个学生说自己叫曹荣祥,是从英吉利国留学回来的,学个叫水利工程的学问。他含蓄的说,没想到回国之后还能遇到这样大方美丽的小姐。

王月莺知道他在夸奖自己,有些含羞,但终于耐不住好奇心,问:“你在河滩鼓捣啥呢?”

曹荣祥道:“浑河水走势不对,泥流量和水速都不符常理,听说浑河以前从这里改道过,我要检测一下。”他这次说的话不长,可是月莺几乎一个字也听不懂了。好在眼看就要进了帆子集,月莺示意放她下来就行了。

曹荣祥有些恋恋不舍,月莺被后生用这样的目光看的多了,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马上就说:“我已经定了亲,你可别乱想。”曹荣祥愣一愣,没说话,第一次见这姑娘就知道她干什么去了,这话倒也在意料之中。他对月莺颇为欣赏,但也有许多女同学,从思想上当然更加契合他,虽然失望却也没有很难过。

他的检测设备都留在河边了,要是丢了可不得了,这里连个试管都买不着,还是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