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歌沉默了片刻,说:“救援的时候,我会首先考虑你们。”
我没有回话。
我们大约花了二十多分钟,便把防线布置完毕,接下来就只需要传达命令了,传达命令之类的事情,只要通过终端通讯装置进行传输即可,而我的任务到此结束。虽然这让我觉得有些于心不安,但我还是决定暂时享受一下这最后一段时间的安逸。
我决定去看看七七。
根据墨歌的指示,七七和朱晴都在地下研究所里,而我现在作为这里的指挥官,系统已经在钟将军的操纵下,自动把我的基因账户调到最高等级,我可以出入任何地方而不需要检测,也就是说,生命堡垒的检测系统再怎么严格,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都属无效了。
我很快便来到了地下研究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林菀杀人并盗走资料的地方,而现在这些资料,大概也已经通过朱晴物归原主了,转了一圈,又回到这个地方,不知是否是一种上天注定的轮回。
七七坐在一堆瓶瓶罐罐之间,我进去的时候,她看着那些试剂瓶、试管和实验装置、电脑屏幕,居然十分的专注,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得懂,也不确定她是否遗传了她父亲的那种试验天分,但这小孩对实验器材的那种看似天生的敏感和好奇,就似乎已经能够证明她的确流淌着谢淳教授的血液了。
“冰块脸哥哥!”直到我来到她面前,她才转过脸,笑着说,“你来啦,他们说你好忙,不让我去见你。”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你想见我?”
“当然啦,冰块脸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呀。”七七说。
“这都是谁跟你说的。”我不由得蹲下神来,摸着她的头。
七七嘟着嘴,好一会儿,说:“其实七七都是直到的,谁对七七好,谁对七七不好,七七都直到。”
“是么……”我略有些心酸,我们都是来送死的,生命堡垒也随时有倾覆的危险,把七七放在这里真的是对她好么?让七七跟着我们真的是对她好?那个时候,我把七七救回到这里来,对她来说真的好么?我有些迷茫。
倘若最终我们总是要完蛋,那她死在外头和跟我们死在一起,又有什么分别。
“你别总说是么是么的。最没劲了!”七七说道,“你都不会笑一笑的。”
“我……”我嘴角勾了勾。
“这样笑一点都不好看,要像我这样,嘻嘻……”七七咧嘴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不由得再度叹息,但这一回我却把叹息闷在心里,我着实不愿意在七七面前再浇灭她的热情,于是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挤出了一个笑容。
“哎呀,你要吓死我呀。”七七却伸手一拍我的脸颊,说,“你笑起来比呕吐还难看。”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眼睛一翻。
“哈哈……”一旁的朱晴笑道,“看来你的冰块脸哥哥也就是拿你没办法。”
我有些无奈,直起身子干咳了两声,朱晴愣了一下,赶紧收敛了神情,上前来,说道:“怎么了,庭生?”
我摇了摇头,反身走出了研究室。朱晴像是跟七七交代了几句什么,也快步跟了出来,我来到门外,转过身,看着朱晴,说道:“你知道我们这次留下来的目的吗?”
“防守,我知道。”朱晴说。
“你知道我们的胜算又多大么?”我又问道。
“我……”
“朱晴,我拜托你一件事。”我说道。
“什么事?”朱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神情很是紧张。
我也没有安抚她的办法,只能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我们的胜算非常小,甚至可以说,基本不可能赢的了……所以,如果这里有任何事情发生,我拜托你,带着七七离开……带着她跑。”
“我……我一个人……”
“不,我可以找人护送你们,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把七七带到安全的地方,至少带到居民区,我们这里的战士,会誓死保卫居民区。”我说道。
“我……可是,不是说,只要坚守三天,就会有援兵到来么?”朱晴问。
我说道:“是的,是这么说的,但是坚守三天谈何容易,我实话跟你说,我甚至到现在都十分怀疑我们能否坚守得了三天,甚至是两天,一天,所有士兵的精神状态可谓差到了极点,老兵的数量非常有限,新兵们有的抗拒争斗,有的害怕争斗,而那些愿意打的,却又往往一腔热血能力不足,不容乐观……”
“庭生,可是我走了,你的身体……”
“我既然留下这里,半只脚就已经踏入棺材了,我只是不想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孩子就这么白白牺牲。”我回答。
“我……”朱晴犹豫了片刻,最终终于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了。”我也点了点头,说,“记住我的话……”接着,我转身离开,不想再多说什么,我知道,再多说什么别的,肯定会动摇朱晴刚刚坚定下来的心。
我回到了一楼的仓库广场之中,各个铺位的士兵们都已经开始起身准备,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登上运兵车,我走过人群,慢悠悠的回到自己的铺位旁边,坐下,端起水杯,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静静的一口一口的喝着,看着那些人忙碌的身影,其中有些人转过脸来望着我,他们的表情告诉我,他们有些愤恨。但我能怎么做?把他们调到周边的防线去,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优待。
我已经把危险留给了我自己与那些老兵们。
敌人集中优势兵力,绝对是要打生命堡垒和我那几位兄弟们把守的缺口的,打那些沿线哨塔,没有任何意义。
我的安逸日子过不了几个小时了。
我翻身上床,躺了下去,在那一片嘈杂声中闭上双眼。
我要感受这最后的一点自由时光,我要感受这最后的一缕新鲜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就会化作一片焦臭,一片血腥。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整个生命堡垒的防御装置全部开启,所有士兵就位,我留了林前下来与我一起镇守生命堡垒,其他兄弟们则去防守缺口。
待士兵向我汇报说防御准备就绪之后,我才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向三楼的指挥室走去。
墨歌已经不在指挥室之内了,所有的领导层大概都不在这个生命堡垒之中了,只有我们,我们这些必须用血肉去装填炮口,把自己当做炮弹打向感染者的士兵们。
我打开激光地图。
“这……”
那视图刚刚显现在墙壁上,我便大吃一惊。地图之上的红色区域向前推进了一大段,按照地图距离换算,至少推进了三千米左右,离基地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距离。这意味着,敌人已经发动进攻了,简直就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根本没有想到一切会这么快。
我抬头望着作为我副官站在一边的林前,说道:“让所有人待命,准备开战,敌人预计几分钟后就会到达生命堡垒。”
他也愕然了一阵,这才立正敬礼,说道:“是!”
林前离开之后,我再次检视地图,确定各个部分的防御布置无误之后,便拿上武器向外走去。
我原本想到一楼仓库的冲锋口去,可是,这一刻,我却忽然想起了墨歌对我说的话——我是指挥官,我不能亲临一线,我是这一场战斗的精神支柱,我若是第一个冲上去倒下,那么,这生命堡垒将群龙无首。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躲在后头看我的士兵们作战,于是,我返回指挥室,从一边武器保险柜里拿出一柄步枪来,将步枪上的合金枪刺取下来握在手中,一手提着步枪,朝四楼瞭望台走去,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四楼有一处瞭望台的,大概在钟将军那时候坐着的基地的正下方。
我站在瞭望台边,枪口朝下,等待着先头部队的到达。
然而,令我始料未及的是,线头部队并不来自地面,而来自天空。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移动速度如此之快的缘故。
两方哨塔里传来一阵阵警笛声,接着,有节奏的枪声在空气中响起。
而这一刻,为首的几名感染者已经坠落下去,但他们却并未停止“前进”的步伐,似乎早已做好了前赴后继的准备,感染者俯冲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紧接着,我的正下方,生命堡垒的墙体中,竟射出一道湛蓝色的激光,那激光裂风而上,迅速撕开了翼人的先头部队,将那队伍中间的几名艺人击落而下,那几名翼人中,有两个家伙身子被击伤之后,歪歪斜斜的又撞在其他翼人身上,顿时,整个空中的队形大乱起来。
与此同时,生命堡垒猛烈的炮火开始向那一大群翼人招呼上去,不过片刻,那些翼人队伍已经折损大半。
我看准时机,举枪瞄准其中一只较为强壮的翼人,扣动扳机。
“嘭!”
一声巨响,那被瞄准的翼人头颅立刻碎裂,飞溅的骨渣碎肉将别的翼人也逼得只能不断向旁边躲闪。
趁着对方阵脚大乱,我又是一枪,那些带有轰炸性质的翼人,顿时便成了一盘散沙,有的开始逃窜,有的已经死亡,有的在逃窜中被狙杀。
但我知道,情势不容乐观。
现在,敌方还有真正的大批感染者军队并没有压上来,压的不过就是一群翼人组成的先头部队而已。
我立刻打开通讯装置,通过最高基因账户的功能联通了基地任何一处的通讯工具,包括士兵们身上的通讯装置,说道:“注意,不要放松警惕,还有更多敌人在后头……”
没有人回答我,因为我话音犹在,突然空中又是几声尖啸,仿佛有什么东西破云而出一般,由半空中直窜而下,与此同时,竟还投下一个如同婴孩一般的“炸弹”。
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威力有多大。
我急忙向后猛然一撤,那“人肉炸弹”在我面前炸裂开来,带着腐蚀性的鲜血飞溅而出,我好不容易站定身形,举枪向那“投弹”的家伙射击,那家伙立刻侧身跌坠。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骂一句脏话,那半空之中,更多的翼人冲了下来,他们像是都藏在云层之间似的,速度极快,神出鬼没。
而当他们冲下来之时,手中的婴孩,也同时向基地的各个角落投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