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在我们学校读了四年……”我说,“她是我师姐。”
“我还是你师妹呢。”墨歌撇了撇嘴。
“啊?!”
“我是艺术学院的,”墨歌似乎淡淡的哼了一声,说,“看你这种人,应该也没什么艺术细胞,不可能会关注分学院的事情。”
“我……我在大学,一直是三点一线,食堂、宿舍、教室。”
“如果不是战争……”墨歌两手撑在金属桌上,我总觉得她这一刻的神情有些迷茫,仿佛还有些伤感,这是一个普通少女偶尔会流露出来的神情,而非一个战士,更非一个基地指挥官该有的表情,“如果不是战争,也许,我也能完成学业,你也可以……”
我注意到,谈及大学,墨歌的神态和动作都有些不同。
或许就如军人们都有军营情结一样。
大学生,也往往都有大学情结。
对于我们来说,那似乎是最后的一方乐土。
而我,尚未步入社会,便先被拉进了这庞大的基地之内。
但至少,我大概比墨歌更幸运,我曾经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曾完整的享受过了从小学到大学三年级这么一大段快乐的时光。
我原本是战战兢兢的来试探对方的,现在结果却是,这又变成了一场普通的交谈,聊天,甚至这聊天的情绪还有些与军营的气氛不相符的伤感。
“抱歉……”又过了一会儿,墨歌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又略显不安的捋了捋自己的发丝,说道:“说回林菀吧,林菀那个时候一直在基地之外,基地对她的管束并不严格,而且,直到一年之前,据我所知,她还是非常按时的向基地上报实验数据与研究成果。直到去年下半年,她忽然向基地递交了一份有关‘最强浓缩液’的试验计划,当时,基地以‘危险性过高’为由驳回了她的立项申请,不过按照后续事件的发展来推测,她那个时候必然没有停止这项研究——并且,还把大部分精力都转向了这项研究之中。也正因为此,她不再按时向基地递交数据和实验报告,慢慢的与基地疏远,还时常进行违规生物实验,基地也似乎开始对她越发的不满,我记得那段时间我不止一次在基地下达的命令中听到过对她不利的批评。”
这些,实际上我即便是猜也能猜到,按照林菀的性格,事态或许本就该如此发展、
“再后来,基地开始对林菀实验室——原本她继承了她父亲林白河的实验室,有着一批非常先进的实验器材——进行封锁,大大削减对她的支持。她数番申请未果之后,终于铤而走险,潜入生命堡垒地底实验室,杀死了两名值班研究人员,而且盗走了大量已经封存的重要研究资料——这一点,她自己也承认过。”
“是的……”
这件事,之前林菀的确提起过,她还说那两名值班人员是罪有应得。
“诚然,那两名值班人员对第六哨塔以及粤赣边界多次交火的失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诚然,他们由于上级荫庇而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终归罪不至死。”墨歌说道,“所以,林菀这一次的出逃,遭到了基地的通缉。实际上,我想那个时候她已经感染了伊波拉变种病毒,盗走那些研究资料的原因,大概有一部分是为了试验,而另一部分,是为了自救。”
“是这样么……”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想,林菀这样警觉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张佳婷所暗算……”
“可能因为是朋友吧。”墨歌绕了一圈,回到金属桌后,仿佛刻意站在那个位置,想要掩盖自己的表情——这只是一个保护式的动作而已——人有的时候非常容易做这些自我保护式的自欺欺人的动作,似乎前面挡了一张桌子,便能盖住自己不安或伤感的神情似的,墨歌双手抱在胸前,望向一边,说,“你不知道‘朋友’这两个字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多沉重。”
“你……”
“有些东西,你不是我们,你不会理解,我们的际遇毕竟不同。”
“我……确实不理解。”
“那就单纯的看这个事实吧。”墨歌转回过头来,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仿佛是在鼓励我,只是这微笑有些勉强,“事实就是,她后来出于某种原因,把药剂注射在了你身上,而我们的目标,也都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她为什么那么恨组织?就因为她的父亲?”
“是一个原因吧。”墨歌说,“对于林菀来说,或许她的父亲林白河,还有老教授谢淳,应该算得上是一种信仰一般的存在,她从小和别人思维方式就不一样,而且不怎么和别人交流,一直跟着林白河和谢淳往实验室里跑,林白河死去之后,她更加沉默寡言。而谢淳的死,则又是对她一个巨大的打击。”
“谢淳……”我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
“如果谢淳没有去世,或许现在反抗组织的科技水平可以再上几个台阶。”墨歌说道,“虽然我不懂技术,这一切,也只是传闻,但我相信,那个传说一般的谢淳教授……应该是一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这个空当,墨歌已经把我的枪——张楚的枪——重新组装好,递还给我。
我微微低头,上前接过枪,同时也收好了通讯装置。
“谢淳教授……真的这么厉害么?”
“基地的第一支浓缩液,就是谢淳的研究成果。”墨歌说道,“也是他第一个提取出完整的动物基因链,融合在药剂当中,给人类注射,并且取得成功的。”
“第一名注射者……”我皱了皱眉。
“是的,和你一样,拥有划时代的意义。”墨歌笑了笑。
“那这个注射者,后来,怎么样了?”我不由得问道。
“死了。”墨歌不加任何修饰的回答,“战死。”
“他……”
“他很强。”墨歌说,“至少传闻在那个时候,他很强,他的能力好像是虎爪,或许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着不算什么,但那个时候,却可以一当十……只不过,最后他还是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我不禁问道——我忽然在想,会不会我和那个家伙的死法一样?
“我听说,他在粤北的某处哨塔坚守了三天三夜,小队总共二十人,与教会四十多感染者和上百动物感染体组成的军队交手,大家发现他的时候,他依然站在基地外,只是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内脏也已经掏空了。”
“呵呵……是么……”我淡笑,我仿佛已经有了一种预感,倘若我的研究价值慢慢失却,那么,我也将沦落为最普通的士兵,到时候,我的命运或许并不会比这个‘第一位浓缩液注射者’好到哪儿去。
墨歌应该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但她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坐在金属桌后,似乎在等我发问。
“那,据你所知,林菀与基地对抗,还有别的原因么?”
“其他的,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自救了吧……”墨歌说,“谁都希望能活得久一点,尤其是她,手头上还有不少待完成的使命,也许……”
“墨歌……”话未说完,我却打断了她。
“嗯?”她有些疑惑的望着我。
“如果我说,我想要找到她,把她劝回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痴人说梦?”
“劝她回来送死?”
“不,我既然想要劝她回来,就是希望她能活着,而不是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