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毫不客气地教训了王衍一顿:“你少壮登朝,名盖四海,身居重任,还好意思说你无心做官?破坏天下的,不是你是谁?”
看着你那嘴脸我都嫌闹心。石勒说完,就让左右把王衍架出去。
屋里这一帮子人可害怕了,看来,还是老老实实做检讨的好。
怪我,都怪我!
哎呀,跟你有什么关系,主要怪我!
一时间,大家争先恐后把自己骂个狗血喷头。襄阳王司马范看不下去了,厉声喝道:“事情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你们说个不停,不嫌丢人?”
大伙儿都愣住了,默默无语而已。
散会之后,石勒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帮子晋朝公卿王爷,他去问谋士孔苌,我这也是第一次抓了这么多王公大臣,没经验,你说咋办呢,能留着么?
孔苌当然不希望留着他们争饭碗,再说这批人不忠不义,滑头得要死,也没法用,就说:他们都是晋的王公,终究不能为我所用。杀了吧。
石勒仁慈地说:虽然如此,也别用刀杀,给他们留点体面。
最后王衍等人是被砸死的。夜里,石勒叫人把他们住的屋子推倒了,一干人等,全被压死。
这个办法很有点象征意义,晋的墙角就是被你们这帮人给挖空的,晋朝垮塌,你们被压死,也是活该!
司马越的尸体被从棺材里揪了出来,火化,石勒的解释是:乱天下的就是这个人,我为天下人报仇,烧他遗骨以告慰天地。
办完了追丧的事,石勒拔营而去,走到洧仓,正遇上何伦那帮子人。司马越世子司马毗,连同宗室四十八王,全部被俘。司马越的老婆裴氏乱中逃了出来,不久被乱军抓住,卖身为奴。这老太太结果还不错,后来辗转到了江南,被司马睿救了下来。裴氏之前曾经推荐司马睿镇建业,算是得了个善果。
何伦、李恽是顾不上他们了,带着少数亲兵,一个逃往下邳,一个逃往广宗。
失位而死曰怀
苟晞撂倒了司马越,便要求司马炽迁都仓垣,他派从事中郎刘会带着数十艘船、五百兵、一千斛粮食前去迎接天子。
按说司马越和王衍都死了,再没人挡着司马炽逃出洛阳了,但官员们居然还在犹豫,史书上说,“左右恋资财”,真想象不出,到了现在,洛阳还有什么资财可恋。
刘会见状,估计是放下点粮食就带人回去了。
又过了几天,洛阳城中开始人吃人,大小官员纷纷出逃。
必须走了,司马炽下定决心,召公卿开会,这时洛阳城内有名有姓的官员,还剩俩,傅祗和荀藩,刚提拔的司徒和司空。
会议上,问题来了,没有交通工具。牛、车什么的,早先都让王衍给卖了,估计,此刻大家心里都在痛骂之。
那就走水路吧,司马炽命令傅祗先行一步,带着几十个人去搞船,然后自己带着左右,步行出了洛阳宫西掖门,来到南北纵贯的铜驼大街。
街上很乱,几伙盗贼看到这群衣衫还算齐整的人,扑上来就抢东西。看样子,司马炽走不出洛阳城,就会被扒个精光。
无奈之下,天子又回了宫。
宫里一干二净,没吃没喝,不过司马炽还是又坚持了好些天,说来好笑,全靠吃贼粮。贼头是度支校尉魏浚,他带着数百家流民在河南新安县附近,据峡石之险,自卫自保,大约相当于坞堡主,这伙人出来抢劫粮食,有时便省出来一点献给天子。
司马炽苦撑苦熬了些日子,该来的还是来了。刘汉军前锋呼延晏带着两万七千多人,杀到了洛阳附近,他仅凭这支前锋,一路便大胜十二场,先后斩杀沿途晋军三万多人。而刘曜、王弥、石勒等人闻讯,也不甘落后,都领兵往洛阳赶。当然,最先到的还是呼延晏。
五月二十七日,呼延晏把辎重留在当年张方修建的旧垒中,轻装到达洛阳。二十八日,攻打平昌门,三十日,破门而入,焚烧东阳门、城内官府建筑。六月初一,因为几路援兵还没到,呼延晏掳掠一些人口和财物,退出洛阳城。
这是一次英明的退出,因为他退到洛水边上,发现了几艘船,据史书说,这是司马炽叫人备下的。我有点怀疑,既然在洛阳就能备船,还让傅祗去河阴搞船?
尽管这些船的来历有些不明,但去向很清楚,被呼延晏一把火都给烧了。
初四,司空荀藩和弟弟荀组丢下司马炽跑了。他们跑得很及时,第二天,王弥到达宣阳门,再过一天,刘曜到达西明门。
接下来没什么好说的,王弥、呼延晏、刘曜等人都进了城,进了宫,烧杀抢掠,等等。不过我估计,东西实在没剩什么了,他们主要是抢人,比如刘曜,把风韵犹存的羊皇后给收了。
顺便说一句,羊献容对这次改嫁很满意,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没事骂骂前夫惠帝,捧捧刘曜,夫妻间相当有情趣。再多说一句,前愍怀太子妃、王衍小女儿王惠风,不肯失节,搏斗一番,壮烈牺牲。
混乱之中,司马炽偷偷出了华林园,想溜,没成功,被抓了。他没有殉国,乖乖当了俘虏。刘曜还算够意思,给他留了俩随从:侍中庾珉、王隽。
之后,大晋天子被送到刘汉首都平阳,当了刘汉的特进左光禄大夫,封平阿公。
有天,刘聪想起了往事,笑眯眯地问司马炽:“你当年做豫章王的时候,王济带朕去拜见你。那时候你就说久闻朕的能名,还送朕柘木良弓和银砚台,你还记得这事么?”
世间最扬眉吐气的事,莫过于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匍匐在你的脚下,而这两种情形一经颠倒,就是最大的屈辱。
司马炽似乎对这屈辱甘之如饴,答道:“臣怎敢忘记?只恨当初有眼无珠,不能早识龙颜啊。”
刘聪又问:“你说说,你们司马氏为何如此骨肉相残啊?”
司马炽答道:“我们自相驱赶杀戮,不正好替陛下扫清道路了吗?这是天意,不是人所能决定的!我们家的子弟,如果能尊奉武皇帝的大业,九族和睦相处,陛下从哪里得到天下呢?”
刘聪哈哈大笑,“说得好!我把小刘贵人给你当老婆,她是我大汉名公的孙女,你好好对待她吧。”
司马炽一介天子,如此奴颜媚骨,似乎令人发指,其实,他只是想活下去,只要有一线生机,谁又不想活下去呢?
此后,他在刘汉朝廷开始了工作,除了混吃等死,就是给刘聪端茶倒酒,陪同侍奉。这个工作他干了一年半,本来还可以继续干下去,可惜被庾珉、王隽一场眼泪给整没了。
建兴元年(313)正月初一,过年了,刘聪大宴群臣,让司马炽身穿青衣,给在座的人斟酒劝饮。司马炽老老实实照办了,庾珉、王隽却情绪激动起来,当场放声大哭。
大年初一就哭丧,刘聪很不高兴。正好有人告发庾珉密谋接应刘琨,刘聪找到了借口,于是在二月初一,杀掉庾珉、王隽,顺便也杀了司马炽。
谥法:失位而死曰怀,仁慈短折曰怀。
四个行台
司马炽这位天子,按专业术语说,叫蒙尘,通俗话讲,就是作废了。
在他彻底作废之前,永嘉的年号又延续了一年半,在这期间,西晋出现了四个行台,相当于临时政府。下面做个简单介绍,排名不按出现时间先后,只按其后续影响力,从最不重要的说起。
第一个行台是河阴的傅祗建的,汝阴太守李矩赞助房屋和粮食。但不久后,六十九岁的傅祗暴病而死,这个行台传檄征兵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个行台,是幽州王浚建的。六月怀帝被俘,七月份,王浚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皇太子,布告天下,设置百官,还封荀藩为太尉、司马睿为大将军。
第三个是苟晞建的。洛阳失陷后,太子司马诠的弟弟、豫章王司马端逃了出来,东奔原定的新都仓垣,投奔苟晞。苟晞奉司马端为太子,承制立行台,之后,从仓垣迁移到了梁国的蒙城。
这个行台的结局比较悲惨,不久后,石勒攻阳夏,擒王赞,接着,便突袭蒙城,司马端、苟晞、苟纯全被俘虏了。不知道石勒开什么玩笑,还拿锁链拴住了苟晞的脖子。
苟晞似乎不应该这么不堪一击,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原因不用我们自己分析,史书给出了答案,暴虐骄奢的性格毁灭了他。
一味杀人立威的统御方法,终于出了问题。人心崩溃的导火索是前辽西太守阎亨,因为屡次劝谏苟晞不要这么随便杀人,他自己也被杀了。
阎亨的死,燃起了众人的愤怨。众怒这东西,一旦到了“奈何以死惧之”的程度,再凶暴的主子,也会被其吞噬。
先是从事中郎明预带病入谏,为阎亨鸣冤。苟晞怒了,我杀阎亨,关你什么事,病得路都走不动了,你还特地坐车来骂我。
明预一点也没被苟晞吓着,有理有据地对其进行教育和规劝工作。最后,苟晞应该是没杀病号,但依旧我行我素。
人心彻底涣散,碰巧当地又赶上瘟疫和饥荒,因此,当石勒攻来时,苟晞一败涂地。
不过,擒住苟晞,毕竟是一件大事,这件事,引起了王弥对石勒的猜忌。
王弥和石勒属于竞争关系,一向面和心不和。偏巧王弥最近遇上了烦心事,部将徐邈、高粱带着属下部兵,脱离了他的领导。眼看自己实力下降,而对方实力增强,王弥认为,自己应该尽早消灭石勒这个威胁。
他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曹嶷的密信,令手下刘暾秘密送给曹嶷,让他赶快来帮忙。这封信刘暾没有送到,他走到东阿时,被石勒游骑所获,石勒偷偷杀了刘暾,并未对外声张。
另一封信是给石勒的贺信,恭喜他拿住苟晞,占有青州,如果石公用苟晞为左辅,用我当右辅,天下不难平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