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县长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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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读书手记(3)

从韦使君的“治秽墟”、“修新堂”可以看出他的独到眼力——能从怪石荆草污泥毒卉中看出“陵绝险阻”,“迩延野绿、远混天碧”之秀丽的旅游胜地的景观,于是化“腐朽”为“神奇”,变“秽墟”为“胜地”。韦使君的眼光是改革家所具有的那种超人睿智的眼光。而最为可贵的还在于他那股以兴利除弊除旧布新为大任,只争朝夕,说干就干,“立竿见影”,将全新的一座永州城的胜状展现在永州百姓面前的决心和劲头。

韦使君的“治秽墟”、“修新堂”,在今天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在一千多年前却是了不起的,之所以其政为当地百姓广为颂扬,诚如柳宗元在文中对韦使君如是歌曰:“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俗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而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

当然柳宗元评说韦使君这番话虽是“溢美”了些,但韦使君这种“因土而得胜”、“择恶而取美”、“蠲瀑而流清”、“居高以望远”的为民造福、锐意改革进取的精神境界却是值得我们后人学习的。如今改革开放,当大力提倡这么一种精神,理由也很简单:咱们的“阿混官”、“太平官”、“舒服官”还远远没有绝迹。

《同舟共进》,1992,第11期

“吃素的猫”

明代浮自主人《笑林》中有一则吃素的猫的故事。大意是猫脖子上挂着一患念珠,老鼠见了,高兴地说:“造化,造化,猫吃素了。”便带着它的子孙到猫那里去感谢。谁知那猫大叫一声,一连吃了好几只老鼠,老鼠慌忙逃脱,伸着舌头说:“天啊,猫吃素后更凶了。”

这位猫先生可谓地地道道的伪君子,明明“杀生”依旧,****旺盛,却要念珠高挂,作出虔诚岸然的样子。这样的猫,鼠们自然是深恶痛绝、敬而远之的。

生活中似乎也有不少“吃素的猫”。清末民初的清廷遗老遗少们,剪掉长辫子,“咸以维新”就算革命党,然而剪了辫子做了革命党后,欺压百姓,打起阿Q杀起人来更凶。今时也有这么一些人,“清查”、“整顿”、“严打”、“纠风”什么的样样过关,可“清”过后不仅歪邪依故,且变本加厉闹得更凶,这不也很像《笑林》中的那“吃素的猫”吗?

看来与其承认这号“吃素的猫”,倒不如无情些,将其脖子上的“念珠”扯下来。

《杂文报》,1993.3.19

雅典娜的良言

《伊索寓言》中那则大力神与雅典娜的故事甚是令人寻味。大力神海格立斯在走路时偶然发现地上有个苹果模样的东西,抬脚便踩,不料那东西像充了气的皮球似的胀大了好几倍,海格立斯见状更为恼怒,拼命地踩、踢,还用木棍乱打猛击。谁知这东西越打越大,居然将前面的小道堵死了,海格立斯惊呆了。这时,智慧之神雅典娜来了,她对海格立斯说:“走你的路吧,不要理它!这东西,你越惹它,它就越胀大,你不理它,它也就安分了。”

寓言是生活的一面镜子。当你遇上嫉恨、嫉妒、嘲讽、“飞短流长”等形形色色的“苹果模样的东西”时,你越理它,它往往也就会惹是生非,对你施以无穷无尽的折腾,闹得你食不知味,寝不安席;相反,“白眼看鸡虫”,对之淡然一笑,然后像对蜘蛛网一样将之轻轻抹去,往往安然无事。流言止于智者,古今中外莫不如此,诚想海格立斯真的听雅典娜的“走自己的路”,泰然处之“不去理它”,或绕过它大步前行,那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吗?雅典娜的这句良言不失为启迪改革家和跋涉者的隽语格言。

《海南侨报》,1992.12.5

丘吉尔的裤裆及其他

夜读一则丘吉尔的趣事,不禁发笑。

这则并非虚构的小幽默,说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美、英、苏三国首脑在黑德兰会议上,苏联领袖斯大林注意到英国外交大臣艾登悄悄地递给首相丘吉尔一张纸条,丘吉尔将之匆匆一瞥,然后神秘地说:“老鹰是不会出窝的。”并当即把纸条放在烟斗上烧了。那纸条上究竟写些什么,在场的人当然谁也不便问,这个疑团斯大林至死也未解开。多年以后,苏联后来的领袖赫鲁晓夫访问英国时旧话重提,艾登哈哈大笑地说:“告诉你吧,我当时写在纸条上的内容是——你的裤裆扣子没有扣上。”

细细想来,政治家们有时也纯真得像小孩般的可爱。然而这又决不是小孩子们的纯真。

首先,令我十二分惊诧的是,这艾登怎么啦,是不是吃了豹子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其顶头上司“不扣好裤裆”的“短”?难道他不怕别的人抢着看了会爆出世界性新闻?难道他不怕丘吉尔先生发怒或怀恨在心,日后伺机给他好看的?

接着,我又服了这“老艾”,首先是他老先生有一种对上司的高度责任感,一切为了上司好;其次是他老先生真的有好运气,揭了其顶头上司的“裤裆之短”后,居然“无事儿一般”,官照样做,名照样出,没有得到诸如“穿小鞋”,遭冷落或“走人”这类的报应,就连小小的尴尬也没有。

最后我更由衷赞叹:这丘吉尔先生也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对下级的批评即使是略带调侃的也能泰然处之,且用一种十分高明的手法来处理,这就使他的下级明了自己该做什么和怎样做。不像有些“长字辈”人物,到处作神圣不可侵犯状,批评当然是听不得的了,如果哪一天钮扣没扣好,怕也没人会写纸条提醒你,管你的“老鹰”出不出窝呢!

《新快报》,2000.10.8

范仲淹罢宴

据史书记载,宋代范仲淹官任邠州太守,暇日率僚属登楼置酒,未举觞,忽见几个披麻戴孝者在营造殡葬器具,范仲淹急派人询问,原来是客居于此的一位读书人瘁死将出殡近郊,而棺木墓穴及其他送葬器物尚未有着落。范仲淹大愕,即令撤席,随即给那丧家一笔可观的费用“使毕其事”。此时,“坐客感叹有泣下者。”

这位范大官人,不愧是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操行的真君子。良知在胸,不忍于心,闻寒酸书生死后无钱备棺木,毅然克服与生俱来的食欲和酒瘾,罢宴并将酒菜之钱安抚之,作为一位封建官僚来说,这种关心民瘼,体恤民情的行举显然是难能可贵的。更可贵的恐怕还在于范公那高度自觉的“政治思想觉悟”:一无廉政公署的检查、“打板子”;二无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弹劾批评;三无“热线电话”监督,这“宴”的“开”或“罢”,全凭他大官人说了算。“罢”了也不见得升官发财,继续“宴”之也不见得挨板打丢乌纱帽。然他到底凭觉悟和良知做事,咬牙“罢”了这席“宴”。这同今天咱们某些人用公款大摆盛大宴,明知党章国法有“禁”,黎民百姓骂娘而放开胆子谈笑自若,“龙宴”、“虎宴”,“螃蟹宴”或什么“宴”照摆不误的“君子”不知强胜多少倍!

看来,要“罢”掉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宴”,大有必要在********、严明纪律的同时,在公仆中大力开展“范仲淹罢宴”式的教育:“我在登楼置酒,可不少百姓们还未脱贫还未温饱呢,还不赶快‘罢’之!”常想天下事,常与老百姓比,这对于“罢宴”显然是大有促进的。

《四川统一战线》,1993,第3期

夜读偶得(二章)

吕蒙正的糊涂

《两般秋雨庵随笔》中记载宋代丞相吕蒙正的一则“糊涂”事。时有人献上古镜一面,说此乃稀世珍宝,“可照二百余里。”丞相不以为然:“我的脸不过碟子大小,要它照二百里干吗?”后来又有人送来古砚一块,说此砚不同凡响:“可呵出许多水珠来,磨墨写字,便不需另外注水了。”吕丞相笑道:“这有什么?即令一天能呵出一担水,也不过只值十文钱而已!”

明明是宝,却不认“宝”,这确是一种糊涂。不过,这种“糊涂”总有其“难得”之好处:令谄媚行贿拍马者讨个没趣,悻然却步。在这样那样五光十色的“宝”物面前,我们身为“居庙堂之高”的为政者,不也正需吕蒙正这么一种“糊涂”么?

“头发谏议”

有这么一则古代笑话:某公为朝廷谏议官,上任日久,从未“谏议”过一字半言。有一次,此公写好了一份谏议书,众同僚议论纷纷:“他长期酝酿,必是一鸣惊人。”谁知他宣读提案的内容时却念的是:“我在皇帝吃的菜中发现一根头发,是可忍孰不可忍!”同僚哄然大笑。自此,此公得了个“头发谏议”的雅号。不过,你笑就让你笑呗,他那“谏议”照做不误,俸禄薪水分文不减。

从“头发谏议”的故事看来,惟上是尊,惟上是“颂”,遇事专“栽花”,不“挑刺”,模棱两可,轻描淡写,一团和气,明哲保身,恐怕是最保险最省心最平安的“为官之道”。凡官场中有志当“阿混官”、“太平官”者不妨一试。

《海南侨报》,1993.11.20

王维名句及其他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转黄鹂”,这是唐代诗人王维的《积雨辋川庄作》中的名句。诗中写尽了山川雨后幽美秀妍的自然景色,尤其是“漠漠”两句,写得精神兴致,绝妙新奇,极其鲜活,历为文人所传诵。

不过老实说,这是古来争议颇多之句。唐人李肇说“王维有诗句,然而好窃取人文章佳句”,认为王维这两句窃取了李嘉祐“水田飞白鹭,夏木转黄鹂”之句。宋人叶梦得对李肇之说提出异议,他认为王维这不是窃取,而是“点化”,是另一种突破性的“再创造”。宋人晁公武则认为:“李肇讥维窃李嘉{右,今嘉祐之集无之,岂肇之厚诬乎?”明人胡应麟则判定“摩诘(王维)盛唐,嘉祐中唐”,决非王窃李句,倒是李用王诗。种种论争,不一而足。

如果撇开诗句之“著作权”或“版权”什么的姑且不论,即诗句的艺术性而言,古今争论诸方“所见略同”,均认为“漠漠”、“阴阴”四字,则“乃现活相”,“爽健自别”,生机勃发,而若剪去此四字,“便成死句,索然少味矣。”

我倒想赞成“王(维)用李(嘉桔)句”之说,诚如叶梦得所说,这不是“窃取”,而是“点化”,而“点化”实实在在是一种更为高明,更为超越的一种艺术创造——给诗句带来新的内容,新的风格,新的意境,新的生机。这不正是在赞美王维的超人之处吗?

世界许多事物无不在“点化”着发展。今时的“银河”巨型电子计算机,是从过去的计算尺“点化”出来的;今天的“波音757”大型客机,同样是先前那种简单的飞行器滑翔机经过多少次“点化”而成。科技界如此“点化”,人类社会形态亦然。中国改革开放13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经济发展迅速,百姓安居乐业,正向21世纪的文明、民主、强大、繁荣迈进。人还是那么多人,地还是那么多地,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为什么中国今天变得光彩熠熠,神奇耀人了呢?很清楚,只缘用具有改革开放来“点化”,就像在李嘉祐之句上加上“漠漠”、“阴阴”四个字,一时“乃现活相”、“爽健自别”、“生机勃发”一样。

诗句越“点化”越秀美,技术越“点化”越发达,修身齐家治国理政也无不如此,越“点化”越进步——这就是结论。

《海南侨报》,1993.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