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孟子原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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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为人民服务的人生观、价值观

【原文】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

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於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书》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

“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於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书》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後人,咸以正无缺。’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彼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译文】公都子说:“别人都说先生喜好辩论,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我难道喜好辩论么?我是不得已啊!天下有人类已经很久了,时而太平,时而混乱。在尧的时候,水大到向西流,泛滥于中原地区,到处被龙蛇盘踞,百姓无处安身;住在低地的人在树上搭巢,住在高处的人在山上营造洞穴。《尚书》上说:‘洚水警诫了我们。’所谓洚水,就是洪水。尧派禹治水。禹挖通河道将洪水导入大海,又把龙蛇驱逐到草泽地,水沿着地上的沟道流动,这就是长江、淮水、黄河和汉水。水患既已解除,鸟兽不再危害人们,然后百姓们才得以回到平地上来安居。

“尧舜去世以后,圣人治国爱民之道逐渐衰微,暴虐的君主接连出现,毁坏了房屋来做池沼,使百姓无处安居;废弃了农田来做园林,使百姓不能谋生。淫邪的学说和暴虐的行为随之兴起,园林、池沼、草泽增多并招来了飞禽走兽。到了殷纣之时,天下又发生大乱。周公辅佐武王诛杀殷纣,讨伐奄国,与这些暴君打了三年,把飞廉追逐到海边处死,消灭殷商的属国五十个,将虎、豹、犀牛、大象驱赶得远远的,天下百姓非常喜欢。《尚书》上说:‘伟大光明啊,文王的谋略!继承发扬光大啊,武王的功绩!帮助开导我们后代,都走正路不无缺陷。’

“现社会混乱正道衰微,淫邪的学说和暴虐的行为随之兴起,臣子杀君主的事有了,儿子杀父亲的事也有了。孔子为之忧虑,便著述了《春秋》。《春秋》所记载的是天子的事,所以孔子说:‘将使世人了解我的恐怕也只有《春秋》了,将使世人责怪我的恐怕也只有《春秋》了。’

“圣王不出现了,诸侯们肆无忌惮,在野人士横暴放纵地议论,杨朱、墨翟的言论充斥天下,世上的言论不属于杨朱一派便属于墨翟一派。杨氏主张为自己,是不要君王;墨氏主张兼爱,是不要父母。不要父母不要君王的人,就是禽兽。公明仪说:‘厨房里有肥美的肉,马棚里有健壮的马匹,老百姓却面带饥色,田野上有饿死的人,这无异于驱赶着兽类去吃人。’杨、墨的学说不破除,孔子的学说不发扬,就是要用邪说欺骗百姓、阻止仁义的施行。仁义被阻止,就是放任野兽去吃人,人们也将互相残食。我为此感到忧虑,所以要规范先圣的道路,抵制杨、墨的学说,批驳错误夸张的言论,使邪说歪理不能再流行。邪说兴起在人们心中,会危害人们做的事情,事情受了危害,也就会危害政务。即使圣人再出现,也不会改变我的观点。

“从前大禹抑制洪水使天下太平,周公兼并夷族狄族,赶走猛兽使百姓安宁,孔子著成《春秋》使乱臣贼子害怕。《诗经》上说:‘戎族狄族的人服从了,荆地楚地被惩罚了,没有人敢抗拒我。’不要父亲不要君主,是周公所要征服的。我也想要端正人心,破除邪说,抵制偏颇的行为,批驳错误夸张的言论,来继承大禹、周公、孔子三位圣人。我怎么是喜好辩论呢?我是不得不如此。凡是能够著书立说敢于抵制杨、墨学说的人,便不愧是圣人的学生。”

【说明】“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於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是为民的价值观,而“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这是后来的暴君为一己之私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这又是孟子所反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因为孟子认为,既然人是要群聚而居的,那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应该搞好,不能因为自己的享乐而剥削和压迫别人,如果人人都为自己而活着,那天下就等于没有了领导和管理人民的统治者。如果没有内外亲疏之分,人人兼爱,那就等于不承认自己有父母。所以他说:“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统治者既然是为人民服务的,就首先应为人民大众的生活考虑,使民能安居乐业,才不负众望,人类社会才能成为安定的社会。这是孟子的思想苦恼之处,一方面他提倡“恒产论”,即人人有私有的恒产,但私有制的发展却超乎他的想象,每人都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他人,这又使得孟子苦恼不已。因为仅仅提倡先古圣人的不为私,公天下,很少有人能做到,所以下面紧接着讨论了不为一己之私的廉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