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毛泽东在八路军一个普通战士张思德的追悼会上,有过一段精辟的论述。这是毛泽东对人生、生死最为深刻、最有启发意义的阐述。毛泽东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的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一、逆境顺境
毛泽东,作为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他所遭受的挫折、逆境,比平常人更多,也更险恶。他曾身陷囹圄而险遭不测,他多次遭受不白之冤,被撤职,甚至被“开除党籍”,剥夺领导权,他的多位亲人遭到反动派的杀害,他遭受过老年丧子的切肤之痛,晚年,他又病魔缠身……
逆境,如同上帝设下的圈套,专去俘虏那些意志薄弱者,而在坚定者面前,就显得无能为力了。不向任何困难低头的毛泽东,以大无畏的精神和无量的胸怀对待人生的逆境。他没有为挫折所吓倒,未被逆境所折腰,他将逆境视为对人生的一种考验,对意志的一种磨炼。每逢逆境到来之时,他都保持清醒的头脑,就是惊天的噩耗,也异常冷静,面对现实,寻求解脱的方法。正因如此,才使他保持着昂扬的斗志,跨越了一个个人生的障碍,走出了一次次的人生逆境。
(一)忍辱负重,力挽狂澜
20世纪30年代初期,历尽艰难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毛泽东,经历了一段不平常的岁月。虽然他创立的以乡村为中心的革命方式在实践中得到了验证,初步形成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格局,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中国革命已走出因大革命失败的危机,朝着正确的方向蓬勃发展。但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以王明为首的一批留学苏联的“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回到国内。他们在共产国际的支持下,于1931年1月召开的六届四中全会上掌握了党的领导权。王明等人虽然熟读了马、恩、列的原着,懂得一些基本原理,但是他们没有中国革命实际斗争经验,在领导中国革命过程中,不可能将马克思主义的原理与中国革命的实际相结合,自然而然地照搬书本、照套别国的经验。他们一上台便极力推行一套“左”倾冒险主义的政策,主张“城市中心论”,攻打大城市,搞“一省数省首先胜利”,反对以乡村为中心的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为了推行其“左”倾冒险主义政策,他们又在组织上大搞宗派主义,凡是对其错误政策有怀疑、不积极拥护或不坚决执行的人,一律被戴上“右倾机会主义”、“富农路线”、“调和路线”、“两面派”等大帽子,而被“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毛泽东就是他们“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重要对象。
1931年4月,“左”倾领导者派出中共中央代表团到达中央根据地,开始全面推行其“左”倾路线,极力排斥和诬蔑毛泽东所代表的正确路线。11月初,中央代表团在江西瑞金主持召开的中央苏区第一次党代表大会(又称赣南会议)上,把毛泽东的正确主张诬蔑为“狭隘的经验论”、“富农路线”、“极严重的一贯右倾机会主义”,强调“要集中火力反右倾”,在组织上开始排挤毛泽东在中央革命根据地对党和红军的领导。这次会议撤销了毛泽东中央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的职务。
1932年初,“左”倾冒险主义者为实现湘、鄂、赣各省首先胜利,要求红军远离根据地去攻打大城市,命令毛泽东率红一方面军攻打赣州。毛泽东坚决抵制,批评了这一错误决定,主张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赣东北发展。8月,毛泽东再次反对攻打南昌包围武汉的冒险计划,强调红军应沿武夷山脉向赣东北发展,巩固和扩大农村革命根据地。毛泽东的“大逆不道”使“左”倾机会上义领导者大为恼火,决定拔掉这颗钉子。这样,在1932年10月召开的中央苏区中央局扩大会议(又称宁都会议)上,将毛泽东巩固和发展农村革命根据地的正确方针说成是“等待敌人进攻”的右倾政策,指责毛泽东主张向赣东北发展是对执行中央的“进攻路线”和“夺取中心城市”方针的消极怠工,“不尊重”领导。这次会议,又撤销了毛泽东红军总政委和前委书记两个重要职务。
毛泽东,这位党和红军的缔造者,正当他开创的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初步形成,正当他率领红军粉碎了敌人连续三次对中央根据地的大规模“围剿”之时,他却被排斥出军队,被剥夺了对党和军队的领导权,这种错误的组织处理无疑是对毛泽东的重大打击。诚然,他这次受到组织处分并不是第一次,从陈独秀的右倾机会主义算起,由于他的正确意见得不到理解和赞同,先后在党内受过大大小小的处分达20次之多,如秋收起义会攻长沙失利而向农村退却,毛泽东为此受到党内警告处分。然而这一次,毛泽东受的打击则是最沉重的一次,他在党内和军队中的职务全被撤掉,只剩下工农民主政府主席一职。“左”倾机会主义者要求毛泽东回到后方“养病”,兼作政府工作。此时,毛泽东的处境十分艰难,而且在心理上,他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和委屈,这无疑是他革命生涯的一次逆转,人生的一大挫折。
从某种意义上说,厄运和逆境是对革命者更加严峻的考验。在它面前,有的人消沉颓唐、一蹶不振,有的人则奋力拼搏抗争,绝处逢生,毛泽东属于后者。但在当时“左”倾机会主义还未充分暴露,人们对此还缺乏足够认识,加之在共产国际支持的情况下,他个人的抗争是无济于事的。因此,他的拼搏不是盲目与组织对抗,人为激化矛盾,而是以其坚韧的意志,豁达的胸襟及对党的耿耿忠心,顾全大局、忍辱负重、服从组织,在执行中寻找纠正错误的机会。他终于从险恶的环境中挺过来了,同时也挽救了中国革命的危机。在这次逆境中,随着时间条件的变化,毛泽东采取了不同的拼搏方式,表现出不同的特点。忍受委曲,服从组织决定,在经济领域里施展才能,这是毛泽东与逆境拼搏首先采取的方式。毛泽东将错误的处罚看作一种有益的教育,当作一种锻炼。正因如此,他能以革命利益为重,胸怀宽广,不计较职位的高低。被迫离开军队后,他以中央工农民主政府主席的身份来到后方,将满腔的革命热情和高超的领导才能倾注到另一个领域——根据地的经济建设之中,为革命战争和人民军队的发展做物质基础和后勤保障。他在领导根据地经济工作期间,一边养病一边作了大量的调查研究,他骑着一匹马,走遍了根据地的山山水水,调查了各种情况,发现了许多实际存在的问题,如:根据地进出口贸易、经济工作者官僚主义作风等问题,获得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写出一批高质量的调查报告,如《长冈乡调查》、《才溪乡调查》等。在细致入微的调查研究基础上,毛泽东又从理论上对根据地经济问题作了独到而精辟的论述,如经济工作对革命战争的重大意义、农业生产在根据地经济建设中的重要地位、农村划分阶级成分的标准等。他还创立了一套关于经济工作的领导方式和工作方法。他写的《必须注意经济工作》、《怎样分析农村阶级》、《我们的经济政策》、《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等经济论着,成为指导根据地经济建设、土地改革等项工作的纲领性文件,不仅对当时,而且对以后的经济工作都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在逆境的漩流中,毛泽东成了一个经济专家和理财能手。
毛泽东在逆境中磨炼自己,锻炼自己,就像一块金子,即使被丢弃在黑暗的角落里,也会默默无闻地闪闪发光。然而,当形势发生了变化,他个人的逆境转变为革命危机的时候,他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变换了与逆境搏斗的方式,由忍受委曲到百折不挠地赤诚相谏,不失时机地提出自己的正确主张,伸张正义,积极抗争。这充分地表现在第五次反“围剿”中。
1933年10月,各革命根据地的第五次反“围剿”开始了。这一次,蒋介石调集了100万大军,以50万兵力重点进攻中央革命根据地,采取“步步为营,堡垒推进”的作战方式,企图消灭红军,荡平根据地。由于“左”倾机会主义的领导者不懂军事,将军事指挥权完全交给了共产国际派驻中国的军事顾问李德。李德不了解中国的情况,他完全否定了毛泽东在前几次反“围剿”战争中创立的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原则,要求红军打正规战和阵地战。反“围剿”一开始,李德等人就采取进攻中的冒险主义,要求红军“全线出击”,攻打敌人的坚固阵地,搞“拒敌于国门之外”。结果,红军几战皆败,且陷于敌人的堡垒之中,完全处于了被动地位。
毛泽东见此状况,心中十分焦虑,无奈他已无权指挥军事,但他没有停止思考研究反“围剿”的方法。此时,毛泽东尖锐地看准了一个时机,即被蒋介石调到福建“围剿”红军的国民党第九路军发动了“福建事变”,成立“福建人民政府”,公开宣布与蒋介石决裂,并要求与红军联合反蒋抗日。由于福建事变的发生,蒋介石急调一部分兵力开赴福建镇压十九路军,江浙一带顿时空虚,他“围剿”红军的整体计划已经打乱,造成了红军粉碎敌“围剿”的良机。因此,毛泽东大胆提出建议:“红军主力无疑地应该突进到以江浙为中心的苏浙皖赣地区去,纵横驰骋于杭州、苏州、南京、芜湖、南昌、福州之间,将战略防御转变为战略进攻,威胁敌之根本重地……粉碎敌人向江西根据地的进攻,并援助福建人民政府。”
毛泽东的这一主张,击中了敌人的要害,可谓扭转时局的关键。后据蒋介石的一位知情人透露,当时蒋正在江西临川督战,很害怕红军与十九路军联合起来共同对付他,为此日夜坐卧不安。但“左”倾冒险主义的领导者害怕转入敌统治区后会丧失根据地,另外,他们又以极“左”的观念看待“福建人民政府”而不予援助,因此,拒绝采纳毛泽东的正确建议,结果坐失良机。“此计不用,第五次‘围剿’就不能打破,福建人民政府也只好倒台”。
蒋介石镇压了“福建人民政府”后,重新部署兵力,全力进攻中央苏区。在强敌进攻面前,“左”倾冒险主义领导者又实行防御中的保守主义。他们不敢大胆放手诱敌深入,骤而歼之,而是畏敌如虎、处处设防、节节抵抗,以集中对集中,以堡垒对堡垒,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同敌人拼消耗打阵地战。结果,红军遭受重大伤亡,根据地逐渐缩小,越来越被动。
毛泽东的正确建议被拒绝后,并不气馁,继续见机相谏。1934年春夏之际,在反“围剿”战争的紧要时刻,毛泽东来到离瑞金不远的中央根据地南大门会昌,与粤赣省委、军区及红二十二师的干部们研究南线反“围剿”斗争形势,要求他们吸取福建事变的教训,善于利用蒋介石与陈济棠之间的矛盾。他根据敌我形势反复强调不能以堡垒对堡垒、以集中对集中,与敌人拼消耗。他建议把红军主力抽下来整训,用小部队配合地方武装,采取游击战和带游击性的运动战方式,牵着敌人的鼻子兜圈子,拖垮敌人。粤赣军区遵照毛泽东这一正确的指示进行反“围剿”,却受到“左”倾机会主义领导者的严厉批评,说这是脱离战争和平训练的右倾机会主义。
反“围剿”战争的形势越来越恶化,敌人步步进逼,红军节节退守。1934年9月,战争进行了一年,战火已烧到根据地中心区,情况非常紧急,毛泽东再次赤诚相谏。他主张红军主力向湖南中部前进,这里敌人兵力薄弱,并未建立堡垒封锁线,红军进入此地必威胁敌长沙、湘潭、株洲等战略要地,迫使蒋调江西之敌回援湖南。红军则趁此寻找战机,在运动中消灭敌人,以扭转战局。但这一正确主张再次遭到拒绝。“此计又不用,打破第五次‘围剿’的希望就最后断绝,剩下长征一条路了”。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连同后方机关8万余人从福建西部的长汀、宁化和江西南部的瑞金、于都出发,开始了艰苦卓绝的长征。长征初期,由于“左”倾机会主义领导者实行逃跑主义,红军虽英勇奋战,但当打破敌军四道封锁线转移到湘江以西后,红军损失过半,只剩下3万余人。此时红军的计划是到湘西与红军第二、六军团会合。蒋介石明确此意图后,调集五六倍于红军的兵力在湘西布下口袋阵,专等红军往里钻。如继续按此计划行事,红军有全军覆灭的危险。何去何从?红军似已面临绝境。此时的“左”倾机会主义领导者已一筹莫展,毫无办法,仍寄希望于二、六军团会合。在这紧急关头,毛泽东挺身而出,第四次提出自己的主张,他力主放弃与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前进,以争取主动,相机歼敌。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毛泽东的正确主张终于得到大部分同志的赞同。
执行了毛泽东的建议,红军开始出现转机。1934年12月,红军占领湖南西南边境的通道县城后,立即向贵州前进,并一举攻克黎平。红军的这一行动,打破了蒋介石的如意算盘,不得不重新部署兵力,红军得到喘息之机。中央政治局在黎平召开会议,肯定了毛泽东提出的正确主张,决定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继续前进。1935年1月,红军强渡乌江,攻占遵义,经过休整补充,红军出现生机。毛泽东的正确主张,在实践中得到验证。
毛泽东的个人逆境与中国革命的逆境紧密相连,当他的正确路线被否定后,中国革命的危机也随之出现。毛泽东能忍受“左”倾机会主义对他个人的打击迫害,却不能容忍中国的革命事业由此遭受危害,当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他就挺身而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自己的正确主张,以扭转局面,减少革命的损失。而一旦革命出现危机,红军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一种巨大的历史使命感便驱动他拍案而起,与“左”倾错误作针锋相对的斗争。他为挽救中国革命的危机而拼搏,由力陈自己的正确主张转变为尖锐地批驳“左”倾错误,这是毛泽东在遵义会议期间斗争的显着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