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拱手，道：“晚生吴成，见过夫人。”
“吴公子客气。”杜瑜点点头，算是回应，略顿了一下，又道：“我与姐姐说说贴已话，吴公子一起？”
吴成边转头看向我，边客气地答话：“李夫人与兰儿要聊贴已话，我在一旁只怕是不太方便吧——”
我看向杜瑜，她如此不顾身子地前来，只怕不只是想见见我这么简单吧，略作思量，我回头对吴成道：“我与李夫人叙叙，吴公子也累了大半天了，不如先回房休息吧。”
“也好，在下告辞。”
吴成拱手，转身离去。杜瑜的丫头见机地掩上房门。我与她复又坐到桌边。杜瑜将一盏茶递到我手中，自己端了一杯白水饮起来。
我有些奇怪道：“我记得你以前也喝茶的呀？”
杜瑜一手捧着杯盏，笑看着我解释道：“有了身子，不能再饮茶了。”
我有些讶异，“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的。”
“姐姐已是做母亲的人了，竟然会不知道？难道之前有身子的时候，都没人对姐姐说么？”杜瑜一脸讶异地望着我。我一时有些羞赧，嚅嗫道：“没，没听人说过。”
杜瑜闻言“咯咯”笑起来。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之前见姐姐只身开绣庄，一直没见你夫君，还以为姐姐是寡居呢，怕姐姐伤心，也就没敢多问，却不曾想姐姐竟然是镇远将军的夫人。我以为我与姐姐已经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了，却不想姐姐倒是瞒得我好苦。”说到最后，她连称呼都变了。
“镇远将军？张锦文又受封了？我却是不知道……”一时哑然，她是怎么知道的？我要解释么？还是继续我的谎言？我却突然有暴风雨即将来临的窒息与压抑，苦涩地笑笑，“之前家里突遭变故，也就没敢对杜小姐说。”
“姐姐有苦衷，我又怎么会不理解呢。只是有些奇怪，按说张将军都已经凯旋归来，未何不来接姐姐，至今仍让姐姐独自住在这客栈之中呢？”
杜瑜算是不打算放过我了。我已然没了再谈下去的兴致。前一刻还欢颀不已，这一刻已然如坠寒潭。
“将军自有安排，我一妇道人家，从不问外事。”
“不问外事，姐姐却开了绣庄，还把买卖做到了京城。是从不问，还是不便问？不该问？”
杜瑜放下手中的杯子，定定地看着我，似要将我看穿一般。
“开绣庄，是因为我喜欢刺绣，至于其他……我从不放在心上，所以不问。”
我避开她审视的目光，望向窗外繁华的街景。人来人往，多少人忙忙碌碌，可是他们为什么忙碌呢？我又为什么忙碌呢？我的谎言，我的隐瞒，又是为了什么呢？
“姐姐，既然来了京城，就别再住客栈了，住到我府上吧，我们这么久没见，想和你好好聊聊。”
“不了，我货已交验，钱也拿到了，该回去了。绣庄里离不开我……家里……也离不开我。”
我没有回头，也不想再谈下去。
“杜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还是早些回去吧。你如今身子不便，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再去回去，怕是家里人要担心了。”
我听到身后杜瑜起身，走了几步停住。
“姐姐……我……下个月，我就要做母亲了。天下的母亲，怕是都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搬到孩子面前吧，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其实，姐姐来京城，我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不敢来看姐姐，怕，见到姐姐不知道说些什么，怕惹姐姐不高兴。果不然……姐姐多保重！”
我听到杜瑜离去，她略带哭声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我却茫然了。谎言……谎言……自从离家，我便再也走不出这谎言的漩涡了——
泪无声地划落，伸手拭去，我步履飘浮地回到客房，却见吴成坐在桌前，埋首执笔，不知在做什么。
吴成抬头见我，一下高兴起来，放下笔，将桌上的宣纸轻轻拿起，献宝似地向我走来。
“你看，画得像不像？”
他轻轻靠向我，将画展于面前，笑眼明亮。我心中突跳，忙埋下头看画。画得是我，埋首绣架，神情专注。那举手投足，那神情，都那样的传神。我的心又是一紧，周身仿佛被一把火一下子点着了，猛地蹿起一股灼热。身子竟然有些无力，就想靠向身侧的人。手不知不觉中便搭上了那展画的手臂，指尖的温热如炙油，灼得我手猛得一跳，慌忙推开身边人，踉跄地奔向床边，再也顾不得那猛力间揉破的画。
“吴成，你出先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语气急切而不稳。吴成也觉察到了我的不对劲，趋身上前，伸手探向我的额头。
“兰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额上一片凉意，身子忍不住就想这么靠上去，可心底却有个极弱的声音不停地在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你，出去——”
“兰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能！你看你，脸红成这样，额头也烫得吓人！你先躺好，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吴成伸手来扶我到床上躺下。我身子更象着了火一般，热得难受，软软地靠向他的手臂，感受到他手心隔着衣衫凉凉地贴在肩头，心里竟然无比愉悦，想要触及更多。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却也知道这情形不同寻常，不想再与他多争执，就当是病了吧，只求他快些离开，不然，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
“你干什么？”
一声爆呵如晴天惊雷，爆得屋子里“嗡嗡”直响，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吴成已经被扫到桌边。待我回神，张锦文已经站在面前，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盯着吴成。第一次见他气成这样，我一时也被他的气势震住了。吴成一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一下子跳起来。
“我做什么，我不过是看兰儿病了，扶她躺下而已！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张锦文闻言，怒意收敛了许多，回身坐到床边，目光深邃地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