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生了!
又是一记惊雷。看来这两年,她应该过得不错。大娘竟然为了她连父亲的六十大寿也不回来,她跟父亲一辈子,竟然半点情份全无。我心中一阵悲凉。
“那我去做饭。”
我回身向外走。
父亲忙唤住我。
“不用忙了,你们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去前面聚贤楼吃吧。”
“也好。”我想了一下,点点头,去聚贤楼也好,父亲平日也难得去,今日就让他高兴高兴。
坐上马车,一路坐到聚贤楼。父亲和张锦文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大致问了一下家里的近况,那亲热的样子,仿佛张锦文才是他的儿子,而我这个亲生女儿倒生疏的像个外人了。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禁不住在心底叹息:自己还真是如篙如草呀——其实父亲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懂,只是,那并非我所愿。父亲,女儿的心意竟比不上你与张崇山的兄弟情谊么?
一场欢宴。父亲很高兴,喝了不少酒,醉了。
从来不知道父亲醉酒后竟然也那么多话,人都躺到床上了,还拉着张锦文说个没完,而且还没一句着调的,难得张锦文也不计较,耐心极好地听着。不想再听那些胡言乱语,所以我先出来了,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菊花。
我看着开得正盛的菊花,心中竟然有几分莫名的伤感。自己真得离开了。这菊花虽是自己当年亲手栽下,可如今看来,却如此陌生。家里的一切虽然没有过多的改变,可是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家了。回来,也只不过是过客,来去匆匆,再也不能在此驻留了。
“在想什么?”
询问声自身后响起,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父亲睡下了?”
“嗯。”
我回身,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让父亲喝那么多酒?他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能跟你比?”
“今天是他六十大寿,难得高兴一回,没事的。”
张锦文倒是不以为意,伸手将额前一缕发丝顺到我耳后,细细地看着我。
“倒是你,难得回家一趟,怎么也不高兴一点?”
“我高兴得起来么?父亲六十大寿,冷冷清清一个人在家里。如果我们不回来,他岂不是要孤零零一个人过?”
“我们不是回来了么?父亲今天很高兴,不是么?小傻瓜,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伸手一带,轻松地将我拥到怀中。
“今天就不走了吧,难得回来,多陪陪父亲。”
“恩。”
我突然觉得好累,累到动一动手指头都不想,任他搂着,不想推开他,只觉得那坚实的胸膛是自己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放任自己这一次吧,我暗暗安慰自己,在他怀中轻应,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上来。将头埋在他怀里,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难过。
涩涩的菊香传来,我的心绪渐渐平复,想起他之前给父亲的休书。
“你什么时候写的休书?”
我本不该问的,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在知道红玉改嫁后就写好了,这次来看父亲,就顺便带来了。”
“你不怨她么?”
他微醉的眼神有些迷离,脸色微红,平静的面容看不出心绪。我静静地望着,许久,终是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开了口,听起来平静无波,却是难得的认真。
“这样的结局,对我与她来说,总比相看俩相厌来得好。不是么?”
这是什么答案?我一时怔住。他的目光落到我身后的菊花丛。
“喜欢菊花?”
“嗯,总觉得因为有了它,萧索的秋天才不那么凄凉。”我点头轻应。
“我倒觉得你更胜它几分!”
他轻笑一声突兀道,忽然俯身摘一朵红色小菊花簪在我的发间。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我和张锦文讶异地对视一眼,望向门口。
大娘、红玉和一陌生男子鱼贯而入,张妈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最后。众人见到我和张锦文俱是一脸惊诧。大娘的神色闪了几下,旋即一脸讥诮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老爷天天惦记的张家二小姐和二姑爷么?今儿个倒是稀客得紧呢!”
“我们是回来给父亲祝寿的。”我虽然心中纵有忿怨,想着父亲的生辰,不想多生事端,只得压在心中,不甚恭敬地淡淡回应一句。
“我和你姐夫也是回来给父亲祝寿的。”红玉在一旁低低地道,边还回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男子,低着头不敢再看我们,不知是羞怯还是害怕。
对于那位陌生男子,我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经红玉这么一说,忽想起他便是与我换了“庚贴”的男子,在婚礼时远远地见过一面。姐夫!对于这个称谓,我心中一时翻腾起百般滋味来,胸口一阵生生的灼痛。
姐夫?是了,当然是姐夫!如今他们孩子都有了,可不是姐夫么?我凉凉一笑,我的命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回来给父亲过个生辰,身边竟站了两姐夫,而且还都是同一个姐姐的。
我回看向身侧的男子,他倒一脸淡漠,目光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
“原来是二妹和妹夫呀!曾听玉儿提起二妹,说二妹有一双巧手,就连她的嫁衣还是二妹亲手缝制的呢,想来你们姐妹感情一定很好。这么久没见,今儿个可要好好聚聚。”
我那姐夫倒是一点都不生分,一手拥着红玉一脸热络地迎上来。
“那是自然。”张锦文不紧不慢地应道。
我看到红玉眼中满是惊慌之色,心中痛楚渐轻,竟升腾起了报复的快感,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欢。难得你也有害怕的时候,那就多怕一会儿又何妨。眼前的男子俊雅如风,身处商场,却看不到半分商人的市侩,倒也不失为一良人。我回看向身边一脸温和的张锦文,不怕死地道:“难得回来,我们多住几日如何?”
“好。”
张锦文回答的没有半分迟疑,一脸温和的微笑,庞溺地看着我,那目光温柔得出奇。我被那温柔灼了眼,微眯地看着眼前善变的男子。自己从来就不懂他,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怎样。若说尴尬,他现在的身份比我更甚。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结婚生子,还让他叫声姐姐、姐夫,他竟然象个没事人一样。他的心思我素来猜不着,也懒得去猜,回头看向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