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终是忍无可忍,呵止了卫远清自以为是的言论。
“我是锦华绣庆的老板,这绣庄如何经营,接什么生意不劳卫公子费心。至于我与孟公子交往,旁人如何议论与我何干?若要说张家的声誉,张老夫人恐怕比卫公子更有说话的权利吧?她老人家都没有干涉,就更不用卫公子劳神了。卫公子若无其他事情,就请回吧。我还有事,失陪!”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甩门而去,而且对卫远清那种自以为是的人也不需要以礼相待。
莲儿见我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奇怪道:“主子不是说要去聚丰轩吃饭么?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是谁惹主子生气了?”
“没有,只是觉得太累了,所以不想去了。”
我气呼呼地坐下。小家伙已经能自己慢慢走路了,乐呵呵地迈开小脚向我走来,到了跟前,伸出手。
“娘娘,给——”
我一看,是一小块甜糕,都捏得变了形了,心中的火气消了一些,摊开手。小家伙见状立时把那半块快捏坏的甜糕放到我手心。我呆呆地看着那半块糕,心里象是打翻了酱醋缸,怪难受的。
小家伙见我呆坐着不动,重新拿起糕,踮起小脚努力伸向我的嘴边。
“娘娘,吃——甜的。”
我低下头,轻轻地咬了一点含在口中,一丝淡淡的甜在口中慢慢化开,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小家伙伸手笨拙地为我擦拭着,奶声奶气地嚷道:“奶奶,娘哭了——”
“媳妇,遇上什么难事了?”
我抬头一看,张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屋外。
“没、没有。”
我拭去泪水,忙起身扶张老夫人进屋坐下。
“听你这声儿我就知道有事!老婆子我眼睛虽然瞎了,可心里明白着呢。媳妇你不是一个经不住事的人,一定是遇上什么难处了。给婆婆说说,兴许我这瞎老婆子还能给你出出主意什么的,即使出不了什么主意,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不是?”
“真没什么事。”
我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我被一个外人戳了脊梁骨,被我那自私自利的姐姐害得背了莫须有的罪名吧?以前一直想说都没能说出来,现在的我早已经没有心情去说这些了。
“没事就好。媳妇,我呢岁数也一大把了,也不奢求什么,只希望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咱们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该知足了——”
张老夫人长叹一声,象是感慨着什么。我不知道她这话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宽慰她自己,或者两都都有吧。
也许让一个人忘记烦恼,忘记忧伤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忙碌,比常人还要忙碌百倍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时间去烦恼,去忧伤了。
我一头扎进绣房里,将订单按交货时间、量的多寡、刺绣图案的难易分门别类,然后将绣女分成几个不同级别,根据她们的技艺分派工作。对于去年的绣女中技术好、操作熟练的绣女负责绣江刺史的那批绣品;技术一般的绣女负责其他订单。对于今年新招进来的那批绣女,技术太差的,让她们从事一些杂务工作,同时负责一些样式简单,配色要求不是很高的绣品,一边做一边教导她们,提高她们的技艺;对于那些悟性好的则让她们协助前两组绣女完成各批次绣品的制作,同时她们自己也完成一些图案较复杂,配色要求较高的绣品的制作。
我每天的工作除了描绣样,为各组绣女分派工作外,便是检查各组任务的完成情况,同时根据情况调整次日的任务分派,决定是否要延长工作时间;将完成的绣品按订购人分别存放;指导绣女们刺绣,培训新人。由于原来的管事岳红嫁人了,今年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就没有设管事,所有事情都由我负责,每天都要忙到很晚,但是我却在忙碌中忘却了孟宏涛带给我的伤痛,也忘却了卫远清给我的羞辱,有时候,我甚至忘记身边的人,忘记了我自己。我的眼里,脑子里,心里,全是绣品,绣样,各色的丝线,各式各样的布料、绣件。我拼命地工作,不让自己有片刻信息,每天累得不行,回到家里匆匆吃两口饭,倒床就睡。这样也就不会再做梦,不会在梦里梦到孟宏涛,也就不会在梦里心痛着醒来了。
转眼到了四月末,量小的两笔订单已经赶完了,除了江刺史的那笔订单外,还剩下两笔较大一点的,其中一笔已经完成三分之二,另一笔也已经接近尾声。绣女们的技艺都有不程度的提高,工作速度比之以前也快了许多,如果顺利的话,剩下的两笔订单五月末就能完成,江刺史的订单也会在六月中旬完成,这样一来我不得不考虑让刘申再接一些订单回来,另外绣庄自己再出一些图案新颖的绣品,提高铺面的销售量。只要可以让我不闲下来,做什么我都不再乎。
这天,卫远清来了。
一脸温和的微笑,一身蓝衫站在门口,谦谦君子的气质那样浓烈的冲击着我的视线。我站在门内,一时无语。我突然发现眼前的他竟是那样陌生,陌生得似乎从未见过一般。之前那个在扬州的瓷器铺里追问我名字的人是他么?之前在小客栈里,将险些被卖掉的小家伙救下,照顾一天的人是他么?将张锦文的书信交给我的人是他么?那日羞辱我的人又是他么?
一门之隔,之前种种我已记不起,他也变得那样遥远而陌生。是我真得忘记了么?不,不是忘记了,是我已经不介意了,放下了。
“弟妹,前次是远清失言,冲撞了弟妹,还请弟妹大人大量,原谅远清。”
“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就不记得了。”
卫远清是否真心倒歉我无心计较,陌生如他,我无话可说,只剩下客套。
“前不久去了一趟边塞,正好遇到玉明贤弟。他很惦念家里,托我带封信给你。”
从卫远清手中接过信,我并没有打开,转身准备回去,突然记起他之前说要订做一批绣品的事,便再折回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