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马上接着说:“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溟……”
“琰儿!”
这下刘氏也生气了,拉起谢琰之手作掌嘴状。
大家乐开了花。
谢安依然笑道:“佛图澄曾以石虎为海鸥鸟,(《世说新语·言语》:“佛图澄与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为海鸥鸟。’”)今琰儿称我为大鹏鸟,不为过也。”
谢玄一愣:“石虎凶暴异常,叔父为何与之相提并论?”
谢安肃然道:“石虎为桀纣之徒,吾为商汤周武。其道异,其勇一也。”
谢朗笑道:“叔父又发妙论,令我等耳目一新。桀纣岂敌商汤周武,叔父异日自可克定神州,‘风斯在下矣’。”
谢安微笑。
这时王羲之父子二人已经醒了,听外面说的热闹,相扶出来与诸谢共坐。因问谢奕、谢万、谢尚、谢石、谢铁诸兄今在何处?
谢安一一答之。
过了会儿,阮、孙二人也酒醒了,大家复归坐,品茗赏花,目送归鸿没于远空,心中温馨似古画。
会稽贺生,世代居于四明山外贺家庄,体识清远,言行以礼。不徒东南之美,实为海内之秀。
诸友欲东游沧海,会齐了西山许询,又至贺生处。
贺生与谢安也是老友,只是未曾见过王羲之。如今见了,喜悦无限。顾诸友曰:
“逸少以书道修仙,安石因山水涅。可称双绝。”
诸友称妙。
阮裕评曰:“‘山水涅’,贺兄此语美极!堪与顾虎头匹敌。”
诸友大笑。
“长康先生今何在?”
“尚在都中。”
“桓温近况如何?”
“我不知也。”
“‘我不知也’,尔知何物?”
“沧海碧波,仙山明月,此为吾之所知也。”
诸友乘兴而往,越州过县,渐闻海涛之声从远方传来。一下一下,仿佛鼓点。
遥望青山连绵,白沙一抹,那汪然一碧的可是我梦中的大海?
诸友欢腾。
王羲之引着大家来到海边,放眼皆波涛,雪白如银。
正午的太阳照在海面上,那阳光一泻千里,望去如森森长剑,直插海心。
见此美景,谢安不由得豪兴顿生,迎风长啸,声如龙吟。
诸友和之。
海涛飞旋,远远近近海岛溟溟,出现在雾中,像一排沉默的巨人。
谢安不觉指点道:“你们看,此处可置战舰,此处可伏奔雷,此处可安利弩……”
无意中透露出胸中抱负,诸友都觉得诧异,相视而笑。
大家正想到渔村去雇船,忽见大河入海处晃晃悠悠地摇过来一艘帆船,那船头站着一个人,正向他们使劲地挥手:
“哎——哎——”
声音粗犷亲切,大似故人。
诸友急忙看,但见这人身材不大高,穿大红袍,那眉目间甚是豪爽,却不是顾恺之又是谁?
孙绰失笑:“原来是他!刚才我还说呢……”
王羲之看得清切,也使劲地挥手喊道:
“可是长康兄——”
“兄……兄……兄……”
声音被海风抛卷纵送,倏尔远逝,甚是玄妙。
顾恺之命船夫们把船靠岸,大步下船,口中直嚷嚷:
“好哇!你们去玩也不叫上我,偏又被我知道了。如此美事,哪能缺我。瞧,这船怎么样?嘿嘿,我租的。”
诸友十分过意不去,纷纷上前握手:“抱歉抱歉,岂敢让参军大人旷职嬉游……”
顾恺之眼睛一瞪:“逸少是太守也玩得,我更玩得!安石你不是死不出山吗?跑这儿来干嘛?”
谢安笑道:“山即是海也,老夫何曾出山。”
“诡辩!”
许询亦道:“华即是夷也,昔日孔子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焉知不是另寻华夏?世传大海彼岸亦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