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向司马睿叩安,私下皆曰:“为何还不见逸少出来?”
来客中有几位是从山东老家来的,都很久很久没看见王羲之了,忍不住不停地问王导冠礼为何还不举行?
王导含笑一一答之:“就快好了。”
人们渐渐清静下来,看谢鲲布置。
其实在客人来之前谢鲲早就把场地布置完美,如今根据临时情况又略作修饰,更觉华美整洁,恢宏大气。
凡为礼,必整洁一新。
古礼:童子之冠礼当在阼上举行。
阼音作,大堂前面向东的台阶。
之所以向东,取向阳之意。
之所以在阼上举行而不是在高台上举行,《礼记》注曰:适子也。
适子,意谓符合童子天性。
童子惧上高台,又好在台阶上玩耍,故将冠礼设于阼上。古圣设礼,取之于日常生活,本之人性也。
中华礼义之精,由此可见。
辰时,王羲之出。
衣白袍,散发如古人。
身旁伴者卫夫人,居其母位。身后一溜儿年长之妇盛妆相伴。
见王羲之气象万千,众人耸动。
王羲之缓缓走到阼前,轻轻止步,笑视王导。
王导笑视谢鲲。
谢鲲轻咳了一声,与范宣子联袂而出,身后皆一溜儿礼官,躬身在后。
二人表情渐凝重,肃然无语。
趋进,翼如也。(语出《论语·乡党》。)
王导大悦。
司马睿亦暗自点头。
但闻谢鲲唱曰:“乐起——”
于是乎丝竹悠扬,钟鼓震荡。乐曲甚美,余音袅袅,绕梁欲飞。
众人大悦。
乐止,谢鲲唱曰:“童子出——”
王羲之这时已经出来了,听了谢鲲这话有些不知所措,急忙看着身旁的卫夫人。
夫人轻声道:“你再往前走两步就是了。”
王羲之于是再移玉趾,白袍飘飘。
列中有客见王羲之应变得体,轻声赞曰: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命!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命!”(此诗为《诗经·国风·麟之趾》。)
观者皆叹王羲之沉稳有度,大似王导。
谢鲲与范宣子相视甚悦,一齐洪声唱曰:“童子即出,请延宾客——”
于是王羲之向阶下宾客三拜而谢。
宾客皆受而不答,盖此时王羲之还未加冠,依然是一童子。
王羲之拜毕,悠然静立。
亭亭似青松。
谢鲲又唱曰:“宾客各归其位——”
于是阶下众人按君臣、尊卑、文武纷纷入座。王导与司马睿父子同席,王敦与郗鉴等武臣同席。
王敦问郗鉴:“此子如何?”
郗鉴似乎艳羡不已:“好个儿郎!”
王敦大笑。
王导见其无礼,目之。
王敦最惧王导,当下“吧答”,嘴巴闭上了。
王羲之即践阼,谢鲲唱曰:“童子践阼,请备冠——”
于是阼上礼官、长妇皆退,只余谢鲲、范宣子与卫夫人三人伴于王羲之身旁。
下面司马睿问王导:“为何当初朕行冠礼时,不如此时隆重?”
王导笑道:“陛下行冠礼时犹在中原,那时老臣幸亦在场,忝居末位——先帝甚爱陛下,以太子礼为之,过于比时百倍也。”
司马睿那时还小,这会儿恍恍惚惚记不清楚,听王导说得隆重,满意地笑了。
座中桓彝闻此言,心中大骂王导虚伪:
明明那时先帝只以二等王子看司马睿,老家伙却说“以太子礼”;明明当时在打仗,冠礼草草举行,一会儿就收场了,哪及此时悠闲隆重?老家伙当面撒谎不脸红,欺我不知乎?
桓彝当下笑吟吟地看着王导,王导只装不知。
这时阼上谢鲲唱曰:“冠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