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二人很快混熟,玩得差不多了,慧远带道生爬到寺后的一块大石台上休息。
石台甚阔,可坐十人。
旁有古松亭亭如盖,浓荫如墨。
道生戏曰:“我当为皇帝!”
乃坐于松荫下曰:“众卿平升。”说完一个人哈哈大笑。
慧远任由他笑,一个人躺在那里望着天上的云发呆。
“喂,师兄!”
慧远慢慢坐起:“什么事?”
“你看我像不像皇帝?”
慧远冷冷:“皇帝是猪。”
道生不乐:“师兄何出此言!”
慧远道:“皇帝所为皆非人,足见其为猪,专修畜牲道。”
“世上也有好皇帝啊。”
慧远愈加冷笑了:“你见过皇帝么?”
道生尴尬一笑:“没有。”
慧远鼓掌大笑:“你连皇帝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想当皇帝。”
道生反问:“你见过?”
“我当然见过。小时候师父与我住在长安,那时师公(指佛图澄。佛图澄是道安师,道安是慧远师。从辈份上讲,佛图澄是慧远的师公。)常与皇帝来往。”
“石勒乎?”
“然也。”
道安也笑了:“石勒确实是猪。”
慧远忍住狂笑:“那你还想做猪吗?”
“还想。佛说众生平等。”
慧远怒目圆睁,挥拳如金刚:“一派胡言,看打!”
师兄弟二人在石台上打闹不休,放声大笑,那笑声传得老远。
法汰与道安此时也在寺门口闲望,闻此笑声皆不禁莞尔。
法汰大呼:“道生!肃静!”
道生远远喊道:“师父,我很肃静!”
笑得更欢了。
终于打闹也累了,笑也笑够了,道生与慧远相对打坐闲聊。
“师兄今年多大?”
“三十。”
道生吐舌道:“我以为你才二十岁,怎么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嘻嘻,小沙弥——小傻眯。”
慧远正色道:“佛门清净,无红尘之苦,况且多吃素食身体清爽,又无俗事劳神,自然显得年轻。”
道生点头:“出家确实是智者实选。”
慧远听他说话不俗,笑道:“师弟入我佛门多久了?”
“嗨,就一会儿。”
慧远听他说得顽皮,哈哈大笑。
道生问:“师兄你读什么书?”
“你问的是现在还是以前?”
道生眨眼道:“以前。”
“以前我也不过读儒道两家的书,《论语》吾取‘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孟子》吾取‘君有过则谏之,反复之而不听则去其位’;《易经》吾取‘汤武革命’。”
道生大笑:“想不到师兄比我还反叛!”
“非我反叛,孔孟反叛也。”
“哈哈哈哈哈……”二人笑得十分快活。
寺中僧人往来石台下,皆笑而指之。
道生又问:“现在呢?师兄读什么书?”
“《二万五千颂般若经》。”
“好大名头!此经何人所译?鸠摩罗什大师乎?”
“非也,此经乃是无叉罗所译。(无叉罗译《二万五千颂般若经》,见荷兰汉学家许里和所著《佛教征服中国》。)鸠摩罗什大师还在西域……”
二人说到这里,忽见天际彩云奇飞。
道生站起眺望:“那是什么?”
“云。”
“云下是什么?”
慧远也缓缓站起在石台上眺望:“我看见一个人在云下走。”
“他在哪里?”
“喏——”
慧远这时法力已深,当下指曰:“那人向我们走来。”
“这人是何人?为何头上有彩云飞?”
“古之圣人头戴红日游,今之圣人头戴彩云飞。”
“圣人与佛谁大?”
“我不知也。”
襄阳。
大山起伏。
汉江北望,故国苍苍。
王羲之负笈北上,意甚快焉。
沿途风景大异江南,亦大异岭南,虽同为南国,却有北方的明快爽朗。
清清爽爽的空气。
清清爽爽的天空。
清清爽爽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