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会稽家中,王徽之就让家人把后院的一切花花草草全部清除干净,全部种上竹子。
竹中设一草庐,庐中设一草席,可供坐卧。
王献之常弹琴其中,兄弟美乐。
王羲之故意问:“园中有竹无花,这是何意?”
王徽之答曰:“花,华也;竹,拙也。吾去华守拙,不亦美乎!”
王羲之见儿子们个个不凡,大慰平生。
过了段时间朝廷忽下聘礼,拜王徽之为骑兵参军,供职车骑将军桓冲帐前,司军中马匹,参谋军机。
王徽之对此很感意外,问其父:“他们没搞错吧?让我去做官。”
王羲之微笑道:“此事无所谓,你不妨试试。”
王献之笑道:“你不妨玩玩。”
郗氏也劝儿子去。
王徽之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令小弟好生看守园中翠竹,愚兄去去就回。
王献之取笑道:“你说‘何可一日无此君’如今‘无君’了却还跑去做官,岂不荒唐?”
王徽之一瞪眼:“我心中有竹就可以了,何必厮守。”
王献之会心地笑了。
于是乎一家子美美地饱食了一顿,送王徽之前往京城。
王徽之又取道原路,顺便再去看看那园竹子。那老翁喜从天降,硬要拉他喝上几杯。
王徽之只好舍命相陪,醉后骑马更觉爽快,到建康时头还晕晕乎乎的。朋友们的热烈欢迎,礼官们的热情吹捧,皇帝的威严授命,上司忙忙碌碌地发文书给他,皆在半醉半醒中完成。
有何难哉。
车骑将军桓冲是大忙人,整日随桓温忙碌不已。一日偶然在路上碰见王徽之,问:
“君何职也?”
看起来他也不太清楚。
王徽之朦胧答道:“好像是管马匹,马官。”
好像?
桓冲笑道:“君之所辖,马有多少?”
王徽之大笑:“到目前为止我连马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有多少匹?”
桓冲又问最近营中马驹生多少?老马死多少?
王徽之答曰:“未知生,焉知死?”
桓冲怒,又问军中有多少马匹可供坐骑与运输?
王徽之皱眉道:“何必又打仗,‘放马于华山之阳’岂不更美?”
桓冲笑了:“不打仗要马何用?军中之事君多费心。”
王徽之似乎没听见,望远山而长吟,大夸那边空气清爽,前几天我去风景美极。
桓冲只好离去,告诉桓温。
桓温深畏王羲之,笑曰:“当初谢奕在我手下做‘狂司马’我都容得下,如今子猷做你的参军,可以了。”
桓冲一笑,另外又任命了一人辅助王徽之。王徽之终非为官之人,不久便辞去,依然四处浪游。
大夫李充闻之,大叹王氏任诞,皆非王导传人。本想活动一番,让朝廷早日把谢安请出山来主持政局,又恐激怒了桓温,只好忍住。
李充即卫夫人之子,与王羲之相交极深。李充修刑名之学,常致书王羲之,劝多务实。
王羲之本是神仙中人,因犹乐世,遂努力为官,政绩颇为不凡。
谢安甚赏之。
又觉王羲之为人太实在,刑罚也偏重,虽说法家本出自道家,到底境界不一样。
当然,他不会作出任何规劝或建议。
他只是等。
只是看。
只是真心喜欢当下的生活,并愿意永远隐居在山中。
观明月之晨落,赏红日之夕垂。
与麋鹿友,与松菊居。
雪落江南。
江南之雪塞外寒。
这晚王徽之独饮于斗室之中,望窗外大雪飞扬如墨点,心实好之,乃弹酒入雪,意有火星点点迎面扑来,乃举臂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