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朔京郊区的一座寂寥公园。
一片草坪上,躺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
站着的人是言灵。他背着双肩包、拿着手机,手机上插着一根音响线,连到背包里面。背包里装着有一个音质极佳的音箱。
背包是打开的,班得瑞的轻柔音乐从那里面悠悠的飘出来。
言灵按下了手机上的暂停键。
躺在草坪上的少女悠然转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感觉有些刺眼,因为夕阳的光芒毫无阻碍的洒在她脸上。
这感觉温暖、舒适,仿佛忘掉了生活中的一切苦痛。
她坐起,深吸口气,让淡淡的青草香充斥肺间。
言灵淡然道:“我给你看了很多更深重的灾难,也给你看了在灾难下坚持着不屈意志的人们。相比他们,你遭受的祸事简直可以说不值一提。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你……”少女斟酌了半天,“你都亲眼见证了那些?那上千年的历史……你……难道你是神仙?”
言灵:“世界上有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也有很多我们无法改变的不幸。而我们能做的唯有负重前行而已。我的身份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此行就是为了帮助你而已。”
“可是就算这样,每当我回想起那个夜晚,我不可能当做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我——”
少女说到一半中断了。
言灵很清楚这个少女的遭遇。几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她在上补习班回家的路上被一群混混拖到小巷里……在那之后她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整夜整夜的失眠。几天前她在网上发了求助帖被言灵的那个软件搜寻到,于是今天言灵找上来了。
言灵今天的做法和陆小花那次有了些许不同。他不再仅仅是进入对方的精神世界,而是将默示录里留存的一部分记忆带入对方的精神世界。具体带入哪一部分记忆,就是对症下药了。
言灵蹲下,抱住了她。
因为少女的遭遇,在言灵刚接触到她的瞬间,她不自禁的往后缩了一下,可是马上,全身都有了一股非常非常舒服的感觉,似乎是一团光包裹住了自己。她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放弃了抵抗——开玩笑,言灵都感觉到有信仰从面前的少女身上流入自己体内了,怎么可能放她再陷入深沉黑暗的情绪之中去?
“痛苦是进化的过程。相信我,你在经历了旁人不曾感受过的痛苦之后,已经比常人要强大得多了。”言灵抱着少女,用极温柔的声音说道。
“可是我,我该怎么办啊……”女孩埋头在他怀里,抽泣。
“看透这一切,让你的心自由。”言灵将一个教义标志放在少女的掌心里,轻轻一推,让她仰躺在草坪上。
而片刻之后,少女再睁开眼,便发觉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四下里静悄悄的。
可是她心里没了先前的恐惧不安,莫名其妙的,内心里是一片安宁。
她张开手心,打量着那枚从未见过的标志。那是那似乎是铁制品,只有一枚硬币的大小。那是一个圆圈加一道杠。
“这是……什么意思啊?”少女心中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可是虽然不清楚这个标志背后的意义,可当她将它紧握在手里,不知为何,身体仿佛回到了温暖的母体之中,舒适无比。
……
午夜,都市的霓虹灯掩过了透过雾霾后变得黯淡的月光。
路边的烧烤摊旁,烟雾缭绕。
一个高中男生从烧烤摊旁经过的时候,停下脚步,在烧烤摊前挑选了起来。
“哟,又来啦?你们学生现在可真辛苦啊,这么晚了还要上课?”忙碌中的烧烤摊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男生不止一两次来光顾他的摊子了,彼此已经熟得可以聊起来。
“补习班嘛,我能找到最便宜的就只有这个时段的了……没办法,又不是富二代官二代的,拼不了爹,只能拼自己喽。”男生选好了一堆牛肉串、火腿肠、鱿鱼串之类的,放在盘子里递到老板面前。
“我女儿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喽。”随口一叹之后,老板从那盘子里拿过那些串儿,摆在烧烤架子上,翻转、刷油、刷酱料……
“老板,你好像不怎么开心啊?”男生见他眉目阴翳,不禁问了一句。
“唉……我老婆早就跑了,这个你知道吧?”
男生同情的点了点头。
老板接着说道:“我整天在外面跑,忙着打拼。你别看我不体面,每天还是能赚不少钱的,比很多大学毕业生都多,可是我没空教养女儿啊!你是不知道,我女儿现在还不到14岁,整天学校也不去,就跟她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面晃荡,我这个做爸爸的还不能管,管一下她就要给我扎刺!你说,我容易么我?”
“是不容易啊……”
老板见男孩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问道:“小兄弟,你想什么呢?”
男生换了个问题问道:“老板,你知道我前些天怎么样吧?”
“什么怎么样?”
“就是……你知不知道我前些天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什么状态啊?”
男生很认真的说道:“我爸爸不比您这么认真负责。他赌博、酗酒,我觉得他是五毒俱全,就差没沾毒了。我爸爸在家里就是家庭暴力,整天对我妈和我拳打脚踢的。说真的,我真想过干脆把他杀掉,然后自杀算了。”
老板大惊道:“杀父亲可是万万要不得,天打五雷轰的!”
“我也知道那样不行,可是自杀呢?我真的考虑过自杀,还真去试了。就在上上个星期,我爸用铁棍打我和我妈,我妈没反抗可我反抗了,结果我被我爸打得头破血流,胳膊都骨折了。我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我站在高楼大厦的顶上,都准备往下跳了。背后突然一个人影,叫我站住。”
“有人报警啦?”
“不,我敢发誓没人看到我。前一天晚上我不是没睡吗?我在网络上发了个帖子,说了一下我的经历。我在帖子里说了我要去跳楼,可是大家都没什么反应,最多就是安慰一下,还有很多在那儿冷嘲热讽,说什么‘你自己怎么不努力’之类的屁话——有些人不经历一下绝望,就不知道别人的痛苦!”
“然后哪?”
“然后……我得救了。从里到外的。那个人不收一分钱报酬的救了我,也不留名字,什么都不要……我只知道,他是在网上看到了我发的帖子,知道了我的绝望。”
“这年头还有这样的雷锋啊?”
“这样吧老板,我帮你在网上发求助帖,看看能不能请人家帮忙。”
“他能帮上忙吗?我这女儿可是……”
“能,肯定能!”男生的话语里充满了信心。他的手掌心里还捏着那个教义标志。
类似的一幕,在朔京城的许许多多个角落里上演。于是渐渐的,流传开了一个关于救世主的都市传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