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咖啡馆里。言灵和陆小花坐在一处角落里靠窗的座位，两面是墙一面是窗，剩下的一面是走廊，几乎算是个雅座了。
两杯咖啡上桌。陆小花没来过咖啡馆，言灵给两人都点了一样的卡布奇诺。
言灵猜测，陆小花的傻笑其实是她遮挡自己真实情绪的防线。现在默示录用信仰做出的精神攻击已经取得了成效，陆小花露出了她本来的表情——恶狠狠的咬着牙，嘴唇上翻，一副择人而噬的狂犬状。
怪不得平时她做什么表情都显得诡异，原来是因为不管什么表情，都是覆盖在一层名为‘恨’的表情之上的。想到这里，言灵心感寒意。
言灵问道：“你最喜欢什么音乐？或者说，什么样的音乐能让你放松？”
“月光，贝多芬。”陆小花的声音让言灵联想到坟墓里出土的僵尸，毫无生气。
但言灵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起身朝着柜台走去。
在柜台前，言灵对服务员说：“抱歉打扰一下。我呢，是一个心理医生，希望借你们这里治疗一位病患。请问可不可以单曲循环播放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这首曲子可以让这位病患平静下来。”
“这样啊……”服务员惊讶得捂着嘴，“怪不得你们一进来我就觉得奇怪，就觉得那个女孩好像精神有点问题。好吧，没问题，正好我这边播放列表里有这首。”
“多谢了。”言灵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又走回原位。
三个音重复的开头，渐渐引出更低沉的曲调，旋即一升，愈发的多变……悠扬的《月光》在咖啡厅里混着咖啡的香气飘扬。
言灵坐在陆小花的对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干脆面，撕开包装袋，把面饼放在桌子上，说道：“盯着它，不要转移视线。”
陆小花照做了。
接着，言灵配合着舒缓的钢琴音，用轻柔的话语引导：“盯着它，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你面前的这个东西，干脆面。你平时喜欢吃干脆面吗？”
陆小花点头。这就好了，还好在那个课间言灵看到陆小花的课桌被踹倒的时候，有两包干脆面掉出来。否则，他就真要头疼用什么来做催眠的钥匙了。
“盯着它……将你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这里……”接下来的十分钟，言灵就这么不停的换着法子引导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里。
陆小花的表情已经彻底放松下来，那狰狞的表情都不见了。
十分钟后，言灵变了台词：“注意，做好准备，我要打碎它。”
说罢，言灵一拳捶碎了面饼！
陆小花的眼里，瞬间变得迷茫无神。
言灵将桌子上的干脆面碎片，用双手聚拢成一堆。然后他收回手，依然那么轻柔的说道：“现在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一堆上，在脑海里想象它被打碎以前的样子……想象，尽量生动的想象……把细节在脑海里描绘清楚……”
陆小花依然照做，眼神却越来越飘忽。
“想象……然后身体往后倒……靠在椅背上……对，就这样……目光不要转移，那是你的世界，是你构想出来的世界……”
陆小花瘫坐在那里，靠着椅背，那姿势仿佛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
“你在下沉，你的世界在向下沉，但不要抗拒……下沉，继续下沉，向着世界的尽头，下沉……”
陆小花此刻已然进入一个非常玄妙难言的状态。在旁人看来也许没什么改变，但言灵看她那双眼就知道火候到了。
他怀里又飘出一张纸：“你居然成功了！这个秘诀是你前些天在论坛上看到的……居然连催眠也可以土法上马？当然也许发帖的人就是催眠师也说不定。”
言灵看到了默示录的纸，但没反应。他现在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到陆小花的精神状态，他不想一个大意前功尽弃。
默示录明白这个情况，于是又加了一句话：“让她看着你的眼睛，我就可以帮你开拓出通往她心灵的通道了。”
那张纸消散了。
言灵说道：“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陆小花依言，用无神的双眼盯着他。
刹那间，那双眼里的黑色眼珠扩大，遮蔽了眼球，遮蔽了小半张脸，继而遮蔽了她的整张脸。
言灵明白是默示录的作用，强自抑制住紧张得想转身就逃的冲动。
两团黑色越来越大，凝聚成一团，瞬间膨胀，将言灵包裹起来。
言灵的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黑色。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点光明。这一点光明飞速靠近，变大……
言灵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土屋里。屋子里有一个枯瘦的女人和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都在瑟瑟发抖。
看来是在陆小花的精神世界里了。这个场景大概是她小时候的记忆。
似乎是……不，显然是农村，还是非常贫困的那种。
一个强壮的、满身泥垢的男人踹开屋门，冲进来抓住女人扑在床上。顺便，这个男人还一脚把小女孩踢到屋外去，把门摔上。
言灵开门，走到屋外，再关上门。门是两扇的木制门，上面还漏了几个洞。
门外还有一个同样穿着土气的男人，这个男人身材很瘦小，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这几个人都对言灵视而不见，好像言灵根本不存在一样。
“陆小花，看来屋子里面的那个女人是你的妈妈，屋子外面的男人是你的爸爸，至于屋子里施暴的那个男人嘛，我就不知道是谁了，不过是谁都无所谓是吧？”
让言灵感到惊悚的是，那个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居然冲着言灵点了点头！而旁边的男人依然没有反应！
“靠！这是怎么回事？”言灵只能猜测，“这个小女孩就是陆小花的本体？或者说，是陆小花的意识在这个记忆世界里的具象化反映？”
屋子里面传出木床的吱呀声，还有男人粗暴的喘息，和女人的惨嚎。
言灵感叹道：“只要贫穷困苦没有远离，人和野兽的区别就没那么鲜明。道德的前提是喂饱肚子，我算是认识到了。你这么悲惨的童年……那之后的青少年期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