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天。
华灯初上的时分，天色黑了一大半。
言灵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压低了帽檐，站在富顺楼门口十几米开外，翻开了怀里的笔记本。
上面这样写道：“不必担心。你就说你的近视治好了，然后把眼镜摘掉自然就是个样子，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你就这么说，反正他们也没看过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屌丝突然变成绝世帅哥迷倒大片以往忽视他的无知少女，这种桥段听起来还是挺有趣的。”
“托您的福，那个‘绝世帅哥’应该改成‘绝世伪娘’。”言灵掏出手机，用屏幕当做镜子仔细的看了看。幸好，这张脸上还保留了一点男性的轮廓，不至于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女生——是让人一看就得琢磨是男还是女的那种。
言灵咬咬牙，收起手机，迈步朝门里走。
门口，班长正候着同学们的到来。
“贱人，我先进去了。”言灵在经过班长身边的时候无力的说了一声。
“言灵？你怎么……还戴个帽子？差点没认出你。我怎么觉着你的下巴好像变尖了？”
“错觉。”
班长伸手就要摘掉言灵头上的鸭舌帽，然而手伸到一半就停下了，放到脑后挠了挠，有些局促的样子：“那个啥，听你爸妈说，你给女生表白被拒啦？”
言灵点了点头。
“是不是宋小雨？”
言灵又点点头。
“我就知道。这个啊……我是觉得吧，也别太看不开了。男人嘛，哪个没有过这种被妹子拒绝的经历？天下软妹多得是，何必专挑一人撸？眼光放长远一点嘛……哎我在说话你听到没有？”
言灵再点点头：“我先进去了。先说好，KTV你们去吧，我不去。”
说完，也不管在那叹气的班长，他径直走进二楼的包间。
包间里已经有十几个同学了，宋小雨也在。
言灵在班上属于人缘很一般的人，这会他穿着平时最常穿的t恤，所以大家不用看脸就知道是他，也没谁在意他——除了宋小雨。
宋小雨正和旁边位子上的女同学聊得开心呢，看到言灵进来，明显呆滞了一下。然后，别过脸去，不再看他，继续和旁边的同学说话。
言灵平时喜欢往角落里做，可惜这包间里是两张大圆桌，没有角落不角落的区别，他只能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拿出手机，似乎在浏览网页。实际上发呆而已。
可他现在还真没心思顾及宋小雨。他脑子里就两个问题。一，今天晚上能不能混过去？可是就算混过去了，爸妈那边呢？已经避着他们一天了，再这么反常会惹他们更担心，然后迟早露馅！二，这破本子到底要自己干什么？救世主听起来炫酷，实际上呢？在网上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言灵深切的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VIP待遇。那家伙又是给自己整容又是治眼睛的，说它没有图谋，还不如去期待国足勇夺世界杯。
两个问题，一个是近在眼前的麻烦，一个是长远的风险，都让言灵忍不住头疼，哪还顾得上暗恋的女生？
……
这一场是谢师宴，也是同学们的散伙饭。几十个人，男生坐一桌，女生另一桌，大家吃吃喝喝的，活跃热烈的气氛弥漫在包间里。能喝酒（大多是男生）的到处找要好的同学灌酒，不能喝酒的（大多是女生）则和身旁的同学聊得欢快。
平时对学生们严加管束的几位老师这会也放开了，笑着同学们说说话，时不时的接受几个学生的敬酒，只是对于喝得太多的学生稍微劝诫几句。
言灵呢？似乎他坐在哪里，哪里就是众人遗忘的角落。他仍然戴着鸭舌帽，只顾着慢吞吞的吃菜，保持着动作一直很忙的样子，免得别人来答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答话的终于来了，是他的损友，班长周欢。
周欢往言灵身边的空位上一坐，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着舌头说：“你这样一个人忧郁怎么能吸引女生呢？难怪被拒绝，估计人家都不认得你是谁……现在的女孩子喜欢那种，怎么说呢……又阳光又成熟的男生，比如我……”
言灵：“你喝酒了？”
“那肯定……又不是你这样的自闭症患者，你都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周欢本来是手肘撑着桌子的，可是说着说着，周欢的脑袋就垂下去了，趴倒在桌上。
周欢似乎睡着了。喝醉之后也不闹事，这酒品倒还不错。
言灵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再看看手机，十点已过。
又从门外进来一个人，是来晚了的数学老师。这位一贯以严肃刻板著称的老师一进来就吓了一跳：“你们喝这么多？”
只见两张圆桌中间的地板上，几乎堆满了酒瓶。当然，是啤酒瓶。
一个老师答道：“大家喝得不算多，主要就是那几个爱闹的小子。周欢、李晖，还有——”
“等一下，李晖在哪？”数学老师扫视一圈，发现最能捣蛋的那个学生不在。
同学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
一个学生补充了一句：“大概去厕所吐去了吧。”
言灵在旁暗暗冷笑。以李晖为首的这个几个人，除了周欢还好，其他的基本都是为了在同学们面前展示男子气概而痛饮不止，老师劝了几次也劝不住。在言灵看来真是幼稚到家了，他们偏偏还自以为霸气侧漏。
数学老师正要说什么，他身后却突然窜进来一个人，正是李晖。
门没关。李晖几乎是跳进来的，直接就撞在数学老师的背后。
李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人。这人穿着一件背心，露出壮硕的肌肉和醒目的疤痕，还提着一瓶啤酒。
数学老师被李晖撞得身子一转，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满满的酒瓶！
再然后？酒瓶砸在老师的脑门上，酒瓶碎了，血溅当场。老师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包间里一片寂静。
李晖早就跑到桌子后面，跟那人隔着桌子相持。
“你是什么人？还敢打人！”一个女老师反应过来了，站起身怒斥。
那人一开始也被几十双目光吓住了，可再看看倒在他脚边的中年男人，干脆一狠心，一咬牙：“你们都进来，把门关上！”
“好，大哥！”从外面涌进来三个人，在那人身旁一字排开。最后一个在进来的时候还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那位大哥从小弟手下又拿过一个酒瓶，指着李晖道：“你们我都不管，我就要那小子。MD敢往老子身上尿尿，老子让你变成李莲英！”
看来是李晖喝多了跑出去惹事——言灵又暗暗叹了口气。不作死就不会死，人生至理啊。
“你敢！”那个女老师怒目相对。
大哥猛一甩手，啤酒瓶正中老师的脸，玻璃碎片和着啤酒四散飞溅。
“啊——”老师惨叫一声，仰面倒下。
除了闯进来的这几个人，没人敢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