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无处释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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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又是一个周末,我向邵美提议去楚江公园玩,邵美不想去,并说一辈子也不想去,有些风景看过一次还想看第二次,可那不在重庆。这里的风景,尤其是那个我们不得已而去之十多次的楚江公园,去一次就不想第二次了。邵美突然来了兴致,提议去郊外的冯家堡,理由是虽然是市郊,但起码还能看到一些田园风光。

“真难得,歇会儿再走。”依着铁栏杆,邵美迸发出汴之琳站在桥上写《断章》的闲情。

“别疯了。天好像要落雨。”话一出口,我自家也觉得作怪。开学没过两星期,我就厌倦了,这是贱还是不识好歹? 不知是我的话激起邵美不满,还是她自家没意思风景。不到半分钟,我们一声不吭走过铁桥。

风嬉笑着逗留在桥头,像很久以前那个被装扮得伟伟大大的傍晚。

那个傍晚,枯黄的蒿草散发着女人的气味,野生生的,薄雾一般迷漫。

铁桥底下的水田里,东倒西歪守着几个衣不遮体的稻草人。弯来弯去的花溪,消瘦得像条蛇。懒懒地伏在我的眼皮底下。所有的枕木都竖直耳朵,所有的风都倦倦缩缩。我穿件流行的紫西装,广东过来的卡尔丹顿领带风骚地飘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红光满面站在晚秋的桥头,俨然一个刚从头等车厢下来观光的阔少。

那个傍晚,灌木讨好地拍着手,年龄稍大的山坡谦卑地躬着腰。长风,落日。一时间,对“小红低眉我吹箫”的传统情调,我打心眼瞧不起。邵美轻轻踩在碎石上,像则小令。退回一年,我肯定会坐在桥上写诗,写波德莱尔在《吸血鬼的化身》中没有提到的另外一种化身。

“上次你那么高兴,我以为你也喜欢桥。”邵美回头望望,干巴巴地说。

难道真的爱情到手了就不是爱情?桥,谁会喜欢呢?桥是一种过度。一种生拉活扯的跨越。人类的悲剧在于学会修桥。倘若人类能够再进化一次,桥自然会显得格格不入。我的宝贝,有了桥,就没有了岸,就没有了距离,就没有了爱,也就没有了美。

我心跳跳地数着枕木,敢望着邵美的脸,却不敢答她的话。

在屋里枕着邵美的腿睡觉,却接到了张思颖的电话。

也许今天逛累了,邵美已经睡去。匆忙写下一张便条直奔张思颖。

出奇的奇怪,平常出门,只要超5站路,我必会打车,今天却有了兴致坐在了公交车上。停停走走,公交车在熙熙攘攘的市区穿行。街上的车辆像面包一样排了长长一条队伍。

到站下车,却碰到了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李媛。这个让我感到可怕的女人。欲钻到站牌后面躲避,却被她瞧见了。

“咦?雨桓!”说着,就冲我走过来,龇牙咧嘴的样子。

“哦,这么巧。”我说着向她招呼。

“准备去哪里啊?”李媛依然如故,服饰艳丽,朝气蓬勃,气质非凡。只是嘴唇略显干涩,瘦削的脸颊全无往日的润嫩亮泽。

“不去哪里,随便转转。”我笑着说。

“要不到我那里坐坐?”李媛伸手。想起那天去找她看到的一幕,我赶忙缩手,佯装看看手表。

“哎呀!差点忘记了,约了林培吃饭,要迟到了!”说着抽身就走。

“林培???”李媛惊愕地眼神望着我。走远再回头,看见李媛木纳地站在原地望着我,卷曲的长发飘逸在微风中。

BT街人流稀少,只见有三三两两的汽车经过。

张思颖依旧美丽如海滩沐浴阳光的少女,白皙的脖子上挂着的钻石项链在日光下禢禢生辉,五彩缤纷。

挽着我的胳膊,张思颖问我去老家过得怎么样,过年好不好等等话。进屋后,我看到客厅的玻璃钢茶几上多出一盆鲜花,好迷眼。

“今天没去上班?”我问。

“告诉过你啊,我晚上才去。”张思颖说着递给我茶。

“你也不回家过年,一直在重庆?”

“不想回。”张思颖说。她告诉我,家乡的人都传她的闲话,传扬着她被一个大老板包养的事。因此她恨那个地方。怪不得被父亲带回去没多久又返回了重庆。

“雨桓,我有男朋友了。”张思颖握着我的手突然蹦出一句。

“哦?那好啊。”我说。心里涌出一股酸酸的感觉。

“他人虽然不帅,但我觉得踏实,开着一家蛋糕店。”她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嗯。那你还去上班吗?”

“事情定下以后我就不去了,我打算帮他经营好蛋糕店。”张思颖缓慢地说,然后好似无奈地笑笑。我沉默。

“你不高兴吗?”张思颖好象能看透我的心思。

我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我带你去吃烧烤吧?天冷。”她拉起我。走到门口,她双手套在我的脖子上深情地看着我。我躲闪着她炽热的目光。

雨桓,你这是怎么了?张思颖,我们这是怎么了?心里一遍一遍地质问着自己。

我们这座城市有所工学校,你知道的话,那不稀奇。工学校有片四面环山的水域,你知道的话,那也不稀奇。那片水域,你一个人去,叫阿哈水库,带着女孩子同去,叫阿哈湖,这难道还不稀奇吗?

挨到大鹏生日这天,我们十一个儿子和十一个姑娘,带了大包小包的鸡翅香肠馒头,也带了大包的阴谋和爱情,欣然前往。

精神物质是孪生姊妹。我们不是柏拉图的门徒,也不是德谟克利特的关门弟子,在山道上,我们边嚼泡泡糖边谈前生缘,边肤浅,边深沉。

租了两条游船,大家争先往上跳。浆一划,瓦蓝瓦蓝的湖水就瓦蓝瓦蓝地荡开了,春天的心情也跟着瓦蓝瓦蓝地荡开了。除了荒岛上滞留的白云,除了另外一条船上邵美那静如湖水的眸子,在上午的阿哈湖,我还看不出什么东西是静止不动的。

教室里枯燥的说教,独院里那份过重的压抑,我是无可奈何的,看在阿哈湖的面上,姑且放纵我这一次罢。

男男女女围着一大堆野火,一手拿树枝烤牛肉烤香肠,一手提着山城啤酒,半生半熟,半油半盐,半咽半吞地吃喝。嫩柔的香味,轻轻浮在白花花的阳光底,你教我如何拒绝,如何不心动?何况,一缕缕炊烟,梦一般在我头上轻旋,轻旋。

回归阿哈湖。这口号应该由我们这群占尽阿哈湖春色的少年提出,应该被普天下敢放纵自己的男女膜拜。

两只鹰悠悠然盘旋湖上,白云的苍老,阿哈湖的残缺,一时间,裸现了。

“有第三者入侵。”刘素素说。大家无动于衷,只懒洋洋地把目光掠过阿哈湖,掠过蓝天,掠过白云……

“第三者大多时候恰恰是最哀艳的。成功的,差不多成绝唱。”亚楠瞟她一眼,流浪儿那样弹出烟头。

“悲剧可预料而无法绕开。” 大鹏这样玩深沉。

我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三只鹰和谐地飘扬,飘扬,无所谓起点,无所谓终点。

我们追逐的是什么?问题越来越明显,答案越来越迷茫。

工学院出发时,邵美三令五申:今天是临时搭配,谁也不许心动。

望着花枝招展的女孩,亚楠和林培他们把邵美敦敦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 抛媚眼的抛媚眼,献殷勤的献殷勤——这年头宁可拔苗助长也不守株待兔。

唐朝乐队的喊声,怂恿着远外的山,怂恿着脚下的水。大家赤了脚,红的白的,在荒岛上跳印第安舞。这时候,世界的中心不在格林尼治,也不在耶路撒冷,而是阿哈湖。

野火的焰子给青烟取代后,疲劳连同淡淡的忧郁袭进心扉。

拥是拥着邵美,但总有一种失落,无言的,从远外堆到脚下。

我们注定要丧失青春,我们注定要擦肩而过——可是,我们都挡不住我们的心动。

正如张思颖前时的总结:阿哈湖是大家的,心,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