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男孩,这句话在现在说来也许谁也不会在意,但在很多年前,在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我却用这句话,从我姐姐那里抢劫一样夺了很多东西,虽然姐姐只比我大三岁。
七十年代的农村人,百分之九九是重男轻女的,这思想甚至存在于那些同是小孩的女娃娃脑中。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于是得到了父亲的加倍疼爱,每次有什么嚼嘴儿,父亲总是给我多多的,而姐姐从来都只那么可怜的一点点,姐姐从来没说过什么,可我却并不满足,每次都快快地吃完了,然后从姐姐那里抢,有几次姐姐被抢哭了,我便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男孩!”父亲很偏袒我,从不骂我打我,于是后来姐姐似乎也明白了哭和告状都没有用,便开始习惯地每次从她那少得可怜的嚼嘴儿里分出一半等着
我抢劫。
有一次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西瓜,西瓜很小,但在那时那地的我们却都是稀罕货,第一次看见。姐姐不在家,父亲将西瓜切开,留了很小的一块给姐姐,可我吃了第一口以后就没停下嘴,到最后把姐姐那很小的一份也吃完了。姐姐回来后知道这件事,扭头就跑开了,我远远跟着,看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没有哭声,只肩膀高高低低看出她在哭泣,她忽然回头看了我一下。
那一眼没有怨恨,只塞满了委屈的泪水。
2.
小学二年级暑假的时候,我调皮不小心打碎了开水瓶,背上背烫伤了好大一块。
那时候村里医务室的条件很差,没什么药,不知道哪个老家伙给了个偏方,是用蚂蚁菜(一种草)岛烂了敷在伤口上,再包上纱布。
于是,那个夏天,很多人都看到一个女孩顶着太阳提着竹篮在田野河沟边寻找一种叫蚂蚁菜的草。夏天过后那个女孩已经黑得和煤球一样了。
而我,整个夏天都不敢动,背上新长的皮肤不透气,又娇嫩得经不起指头的骚扰,每晚睡觉前都象一场战争,姐姐会拿一个木头小棍在我背后不停地敲。
那个夏天的每个夜晚我都是在姐姐千百下的敲击中睡去的,这似乎还留下了后遗症,现在我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还会不自觉地在背上敲两下。
“姐姐,我背痒。”姐姐只要稍微停一下,我就会说这句话,然后看着姐姐拼命摇头赶走瞌睡,继续轻轻地慢慢地一下一下为我敲背。
姐姐每头早晨都会在天不亮的时候出去找蚂蚁菜,因为那时候没太阳,而通常这时候我还没醒。
有一次我醒得找,看到姐姐早饭没吃就提着竹篮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
那一眼没有委屈,只写着关心。
3.
姐姐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读书,和村里大多女孩子一样,早早地去了城里打工,像她们这样没有文凭也不会的乡下妹在城里打工挣钱挣得极少,但乡下到姐姐这样年纪的女孩都会被父母托人带到城里打工,因为他们相信,女儿终究要嫁人的,最后是人家的,不能一直留在家里吃家里的用家里的。
我在市里读高中的时候,姐姐特意换了份工打,般到了离我学校较近的地方,隔三差五的来看我,并带来一些饭菜,对此我总找各式各样的理由说不要,姐姐却总是那句话“食堂的
饭菜没油水。”
姐姐带来的菜都带许多浑的,而且都会装满一饭盒,每次姐姐来都会催着我快点吃,我匆匆吃完,然后姐姐满意地带着空空的饭盒回去,因为姐姐的工作是没有休息时间的,每次姐姐都是趁午饭的时间匆匆来匆匆走。
整个高中三年我都在姐姐的那句“食堂的饭菜没油水。”里度过的。高三的时候,高考的压力让大家都透不过气来,很背影,姐姐恰巧回头一瞥。
那一眼有关心,也有疼爱。
4.
大学报道的时候,爸爸有事走不开,姐姐来送我。
第一次出远门,收拾了很多行李,姐姐把所有重的都抢着拎了。
我要跟她换过,她说不用,说我拿惯了笔杆子这些东西拿不动。
一路走去,一路跟在姐姐后面,一路看她吃力地前进,姐姐穿的是老旧的衣服,早已经不合体了,颜色也被洗得泛白了,姐姐却舍不得买过新的。
到了车站,姐姐帮我把行李拎上车,又塞了我五百块钱,“大城市里东西贵,你拿着用。”而后才匆匆下了车去,下车时,姐姐回头又看我一眼,叮嘱道:“路上小心。”
那一眼有些淡淡的疼爱,更多的是放不下的担心。
5.
姐姐嫁人的日子选在了国庆节,因为那时候我才可以回家。
姐夫是另一个城市的,在这个城市读书时认识姐姐的,姐夫家境不坏,人品也不差,姐姐很满意,大家都说姐姐找了个好老公。
姐姐结婚那天穿着婚纱,洁白的那种,很漂亮,我想那是姐姐最漂亮的一天,整天姐姐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也许正应了那句广告词“幸福的女人最美丽”。
由于是嫁到较远的地方,第二天一大早,姐姐就跟着姐夫去“那边”了。
姐姐哭了,依旧没有声音,只是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带着一些薄礼,却留下无数眼泪。
姐姐最后那次回头,是看我的。
那一眼没有多少幸福的感觉,泪水藏不住的是担心和不舍。
姐姐总在别人面前说我是个没娘的可怜孩子,我却知道我最幸福,因为我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姐姐。
我有姐姐那些回眸,所以我最幸福。
姐姐,请让我对你说:“谢谢你,有你我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