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感动你一辈子的经典小说大全集(超值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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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迷醉的爱情(13)

“村姑小姐”大多是布衣女子,走在钢筋水泥中,看上去却有点乡村情调,确切点,是应和着民族风情的流行基调。她们宛如一朵初夏的太阳花尽情舒展,释放着特有的美丽。那种未经尘染的率真,仿佛是从没有云、没有风、没有一丝灰尘的冬日清晨里走出来的。她们优雅,不摩登;随意,不庸俗;从容,不矫揉。她们说话吐气若兰,就像瑞雪落在水面,浑然天成。

面对这样兰心慧质的女子,你就是同性,也会被她的气质感染。而身为男人,若能结识这样一位村姑小姐做红粉知己,那是三生有幸;若还能与之结为伉俪,就更是吉星高照了。

带小狗的女人 / 契诃夫(俄)

作家档案

契诃夫(1860—1904),19世纪末期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戏剧家、短篇小说大师。生于罗斯托夫省塔甘罗格市一个小商人家庭。1876年父亲杂货铺破产,全家迁居莫斯科,契诃夫只身留在塔甘罗格,靠担任家庭教师以维持生计和继续求学。1879年进莫斯科大学医学系学习。1884年毕业后在兹威尼哥罗德等地行医,广泛接触平民和了解生活,这对他的文学创作有良好影响。1904年7月,契诃夫因肺炎恶化在德国的温泉疗养地黑森林的巴登维勒逝世。

契诃夫一生创作了七八百篇短篇小说,还写了一些中篇小说和剧本,他和法国的莫泊桑、美国的欧·亨利齐名为三大短篇小说巨匠。他的小说短小精悍、简练朴素、结构紧凑、情节生动、笔调幽默、语言明快、寓意深刻。他善于从日常生活中发现具有典型意义的人和事,通过幽默可笑的情节进行艺术概括,塑造出完整的典型形象,以此来反映当时的俄国社会。其剧作含有浓郁的抒情味和丰富的潜台词,令人回味无穷。代表作有短篇小说《变色龙》《凡卡》《套中人》《小公务员之死》等;戏剧:《万尼亚舅舅》《三姊妹》《樱桃园》等。

本文的主人公是位花花公子,善于和女人调情,他不经意间爱上了前来度假的安娜。最初他只抱着玩味的心态,但虚伪、庸俗的社会和人际关系让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最后终于陷入永远说不清楚的爱情中。

雅尔塔的居民正在相互传递一个消息:最近有陌生人出现在海堤上,是一位牵着小狗的女士。德米特雷·德米特雷奇·古洛夫来到这儿已经有两周时间,他对城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已非常熟悉,和本地居民一样,他对那位陌生的女士产生了好奇心。一次,他正待在韦尔奈的商店亭里,正巧看到那位女士出现在海堤上,她看上去很年轻,身材不算高挑,有一头美丽的金发,头上戴着质地柔软的圆帽。在她身后,一只白色的狮子狗正在奔跑。

又一次,他看到这个女人出现在城里的街心公园里,确切地说是一天有很多次都能看到她,她照例是那一身打扮,戴着帽子,身后跟着小白狗。没有人知道她从哪儿来,到这里做什么,人们只是简单地称呼她为“带小狗的女人”。

古洛夫在心里暗暗想着:“不知她是一个人,还是有丈夫或者其他认识的人陪伴,要是她孤身一人的话,去和她说说话也不错。”

别看古洛夫已经有了孩子,两个正在读中学的儿子和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其实他还很年轻,四十岁都不到。他结婚时还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妻子比他大几岁,现在看来妻子的年龄简直可以当他的妈妈。她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有着男人的粗眉和直白的个性,在她看来,自己是一个严肃、正统、有学识的女人。她确实读过不少书,因此她的信中从不会出现“b”,那是一种硬音符号,丈夫的名字德米特雷也被她改为吉米特力。但在古洛夫眼中,妻子只是一个不解风情、一知半解、对任何事情都斤斤计较的愚蠢女人,他一方面鄙夷她,一方面又害怕她,因而古洛夫时常待在外面不回家。他在外面和不少女人厮混,这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也许是妻子给他的印象太坏,或者是他把女人都看得太坏,每当谈论女人的话题时,他出口便是脏话,叫骂声不断。只要有人和他说起女人,他就毫不犹豫地骂出声:

“低劣的人!”

女人已经给他带来太多麻烦,他觉得自己有资格谩骂她们。可笑的是,一个对女人如此憎恨的人,身旁如果没有女人陪伴的话,又会觉得不自在,甚至连日常生活都无法继续。古洛夫讨厌和男人打交道,在他看来,男人之间的相处是无聊、枯燥的,面对他们,他滔滔不绝的话语被噎住了,热情的态度也冷漠下来。但是只要他钻进女人堆里,他便如鱼得水,如何挑起女人的兴趣,如何让她们觉得快活,这些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哪怕是一言不发和女人们待在一起,他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他的容貌和个性,还有待人接物的态度散发出一种迷惑女人的气息,让她们不由自主地迎上前。他对自己的这种魅力十分了解,也清楚女人对自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多年的经历在给他带来痛苦的同时,也让他摸索出一套和女人相处的经验:莫斯科的女人,尤其是那种一丝不苟,但性格软弱的女人,她们确实能在相处最初给对方带来不小的欢乐,即使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也会很快被幸福取代,但时间长了之后,矛盾就像一只气球,被人不断地朝里面吹气,最终变得越来越大,往日的欢乐统统抛弃,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逃离。可是,当他碰见下一个令他兴趣盎然的女人时,之前的教训被忘得干干净净。他便一直周而复始地生活着,并以此为乐,十分享受。

又是一天,他坐在公园里吃晚饭,那个陌生的女人牵着小狗出现了。她缓缓朝他的方向走来,看样子她想坐在男人旁边的那张椅子上休息。古洛夫定定地看着她,她的走路姿态、脸上的表情,以及穿着打扮都显示出她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高贵女士,并且已经有了丈夫,他猜测她是第一次来这儿,一个人来的,那么她在这儿一定过得非常无聊……雅尔塔有不少关于男女之间的流言蜚语,但他并不相信,说不定这些流言都是人们故意编排出来的。他们渴望风流一回,但碍于各种原因无法尝试,只好用语言来慰藉自己。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让他不可抑制地产生幻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身影,再想想那些流言蜚语,于是他妥协了,决定和这个不知姓名、不知来历的女人来一次浪漫的邂逅。

他伸出手挑逗那只白色的狮子狗,小狗果真向他走来,接着他又做出恐吓的动作,小狗定在原地大声吠叫。他继续对小狗做着恐吓的动作。

女人望着他,随即垂下眼睑,羞红着脸颊对他说:

“它很乖,不随便咬人。”

“它吃骨头吗?我想我可以给它一块骨头。”女人点了点头,他的神情和语气变得热切起来:“您住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五天。”

“我比你时间长,我来了两周。”

说完两人都不作声,不一会儿,女人开口了:

“时间总是飞快地流逝过去,偏偏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人感到快乐!”说这话时她并没有注视着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在这里觉得无聊,只能说你还没有完全熟悉这个城市。假如一个人始终生活在内陆城市,例如别列夫和日兹德拉,他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因此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当他来到雅尔塔后,首先就哀叹这里的生活又寂寞又无聊,还有漫天尘土,这种表现只会让人们觉得他来自格林纳达之类的海滨城市。”

他的话让女人露出了笑容,之后两人继续吃饭,各不说话,仿佛前一秒的谈话都是虚无的,不过他们在结束晚饭后又变得熟络起来,像认识多年的朋友那样并肩而走,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他们随意聊着各种话题,散漫地走在海堤上,不管前方的路通向哪里,也不管自己的言行是否会引起周围人的误解。他们谈论着海水的奇怪色彩,月亮的光辉让海水呈现出神秘的紫色,让人一看便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还有几条金色的波纹随着海水上下起伏。酷热的天气也成为他们的聊天内容。他们开始自我介绍,古洛夫是莫斯科人,在银行上班,但是他却是学语文出身的;他告诉她,原本自己打算在一个私人开办的歌剧团里当歌手,不过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另外,他还在莫斯科买了两套房子……女人是彼得堡人,两年前结了婚,便和丈夫住在斯城,这次准备在雅尔塔休憩一个月,丈夫还在上班,但她不知道丈夫任职的具体单位,是省政府,是地方自治局,还是其他机关单位,她为自己的糊涂报以一笑。她说丈夫也提到过想休息一段日子,也许不久便会赶来雅尔塔。她还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古洛夫,安娜·谢尔盖耶夫娜。

回到住处后,古洛夫躺在床上回想之前的谈话,他决定明天再和那个女人见上一面。女人的笑容和害羞的神情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翻腾,想起她之前也在贵族女子中学读书,就跟现在他自己的女儿一样。想到她和陌生人交谈时露出的忐忑表情,他认定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在不熟悉的地方生活,对这个地方的居民来说,她也是一个陌生人,当地居民会施展他们的好奇心,想着法儿打探她的情况。她的眼睛是灰色的,楚楚可怜,还有她纤细的脖颈,让他不由得对她升起一股怜爱。

“反正,她让人有种想保护她的冲动。”想到这儿,他开始进入梦乡。

他们已经认识了一个星期。一个节日悄悄来临,天气却不利于出行游玩,人们整日觉得闷热、口干,偏偏还刮着大风,稍不注意帽子就会被风吹走。古洛夫往返商店亭好几次,买一些果汁和冰淇淋给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吃。走到哪儿都是炎热的天气,人们对此毫无办法。

黄昏时分,风力终于转小了,古洛夫和安娜照例在海堤上散步,远处有轮船缓缓开来。很多人手捧鲜花站在码头上,似乎有重要的宾客即将来到。这些雅尔塔居民穿着正式的服装,一部分是花枝招展、上了年纪的贵妇人,另一部分则是严肃正统的军官。

直到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后,轮船才姗姗来迟,碍于之前凶猛的风浪,它不得不降低速度航行,等到它准备靠近岸边停下来时,又因为方位原因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轮船总算靠岸了,船上的人鱼贯而出,安娜·谢尔盖耶芙娜手举着带柄眼镜,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从船上下来的人,仿佛他们之中有她熟悉的人;看了一会儿,她神情兴奋地转过身来和古洛夫说话,可是她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前后不连贯,而且还总问同样的问题,但她自己浑然不觉。人群逐渐散开,忙乱中她的眼镜也丢失了。

风彻底停了下来,码头上聚集的人群也已经全部走掉,只剩古洛夫和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还留在那里,也许他们打算看看轮船上是否仍有人逗留。两人默不作声,安娜·谢尔盖耶芙娜低垂着眼睛,捧着鲜花使劲地嗅着。

“这会儿天气总算变好一些了,”古洛夫开口说道,“待会儿我们去做些什么呢?你喜欢坐在马车上观赏风景吗?要不我们去雇辆马车吧?”

安娜一言不发。

古洛夫用热烈的眼神看着她,冷不丁,他把她拥入怀里,潮湿的海风裹着鲜花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狂热地亲吻着她,随即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忙停下来,不安地朝四周望了望:但愿没有人看到我的举动。

他迟疑地说:“不如……我们去您的住处吧?”

于是,两个人匆匆离开海堤。

安娜的房间散发出一阵阵香水味,香水是日本出产的,古洛夫有些燥热,他闻着外国香水味,心里想着:“生活真是奇妙,总能遇见各种各样的人。”他遇见过不计其数的女人,他至今还记得一些女人的模样和性格,有些温柔善良、开朗活泼的女人曾无怨无悔地爱着他,珍惜他带给她们的快乐时光,即使这些时光并不长久,她们也不计较;而另一些女人虽然表面上对他大献殷勤,其实心里是冷冰冰的,他的妻子就是如此,她们擅长见风使舵,并且精明狡猾,在她们眼里,爱情和欲望统统靠边站,她们所理解的男女关系和平常人理解的完全不同,特别是有几个女人给古洛夫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她们属于冷美人类型,外表漂亮,性格孤傲,年龄稍大,她们会对某些难以得到的东西产生强烈的欲望,不管自己或别人能否办到,总之一定要拥有,这些足以证明她们的贪心、愚蠢和蛮横,如果对她们尚有好感的话,这些缺点也可以视而不见,一旦他丧失了兴趣,哪怕是作为优点存在的美丽外表也会引起他的反感,甚至她们衣服上的精美花边都会让他一阵反胃。

但是此刻坐在面前的安娜却和他见过的女人完全不同,她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脸上挂着忐忑和迷茫的神情,和不熟悉的人相处一室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惶惶不安,生怕下一秒有人破门而入抓住她。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对之前那一吻耿耿于怀,她认为自己做错了事,并且错得离谱,“带小狗的女人”露出伤心的表情,仿佛在哀叹着她的过失,但古洛夫不觉得那有什么错。她的长发垂在脸颊旁,怔怔的眼神和一动不动的姿态活像油画中的“抹大拉的马利亚”,那个因为受到耶稣教化而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妓女。

“您不该那么做,”她说话了,“那是轻薄的表现。”

古洛夫并不回应她,他走到桌边,把桌上的西瓜切下一块,缓慢地吃着。就这样,沉闷的三十分钟过去了。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像贵妇人一样静静地坐着,给人一种单纯、妩媚的感觉,房里的烛光有些暗淡,无法照亮她整个脸,但是他能察觉到她的恶劣情绪。

“我从未对你有非分之想,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呢?”古洛夫说。

“噢,上天,请宽恕我的罪过!我本不想这样。”安娜的眼里噙满了泪。

“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这个意思,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克制自己,以至于做出了连自己都觉得羞愧的事情。我该如何面对自己?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有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当然是瞒着我的丈夫。他虽然忠厚老实,可说到底也只是个替别人打工的下人!这是我对他唯一清楚的一件事,除此之外,他在哪儿工作、工作内容是什么我一概不知。二十岁时,我便和他结了婚,和同龄人一样,我渴望有钱,渴望生活在纸醉金迷中,年轻人的无畏勇气和信心让我对未来有着太美好的幻想,于是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会幸福起来的,会富裕起来的。’我盼望着那一刻早点到来。那种生活……充满激情……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您能明白我的想法吗?每个人的本质并不坏,但环境会改变他们,我也被影响了。不瞒您说,我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谎了,这次来雅尔塔就是如此,我假装身体不舒服,告诉丈夫说医生建议我休养一段时间,他相信了……可我在这儿过得并不舒服,每天无所事事,简直要发疯了……我已经完全沦陷,变得低贱,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古洛夫蹙着眉头听完她的哭诉,他十分讨厌女人这种矫情的表现,不过她的眼泪让他改变了看法,一个人只有在真情流露时才会出现眼泪,所以她并不是故意如此。

“我很困惑,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古洛夫问道。

安娜·谢尔盖耶芙娜走过来紧紧抱着他,把自己的脸贴上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