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康塞尔所说,在浓密的树叶底下,成群结队的鹦鹉翻飞在树枝之间,这种鸟只要细心调教,便能学会人类的语言了。此刻,几只雄鹦鹉正围着五颜六色的雌鹦鹅叽叽喳喳地叫个不休;神情严肃的五彩鹦鹉,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似的;有大红色的赤鹦鹉,像一块随风飘荡的红纱,在鸟群中飞来飞去。这群鸟里还有飞起来呼呼作响的绿色大鹦鹉,有纯蓝色的巴布亚鹦鹉,以及其他许多美丽可爱的飞禽。总体来看,这些鸟都不适合食用。
但是,这里有一种特有的鸟却没出现,这种鸟从来不飞出阿卢群岛和巴布亚群岛的边界,现在在这一群禽鸟中我并没有看到。命运只是暂时不让这种鸟露面,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看到它了。
穿过一片不太浓密的丛林,我们又到了一片平原,平原上丛生着许多荆棘。这时,我看到空中飞着很多华丽的鸟,它们身上的羽毛很长,使它们一定要逆风才能飞行。它们的飞行姿态呈波浪形,在空中展示着优美的曲线。更吸引人的是它们那鲜艳夺目的色泽。我毫不费劲就认出了它们。
“无双鸟,无双鸟!”我兴奋地大喊起来。
“属于燕雀目,直肠亚目。”康塞尔接着说。
“是鸿鹄科吗?”尼德·兰问。
“我想不是,尼德·兰师傅。不过,我倒希望要靠您的拿手本领,打下一只美丽可爱的鸟来!”
“教授,我用惯了鱼叉,枪法要差一些,我试试吧。”
马来西亚人用这种鸟跟中国人进行大宗贸易。马来西亚人捕捉这种鸟的各种方法,都不适合我们使用。他们有时在无双鸟喜欢居住的高树顶上下套,有时使用黏性很强的雀胶,只要鸟一碰到这种胶水,便再也动弹不得了,有时甚至在这些鸟经常去喝的泉水中投毒。而现在我们所使用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它们飞翔的时候进行射击。我们浪费了不少弹药,却很少有机会击中它们。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我们已经翻过了这个岛中心的第一道山梁,却依然一无所获。我们原来指望靠猎物饱餐一顿的,现在却什么也没猎到,饱受饥饿的煎熬。又走了一会儿,我们的好运来了,康塞尔出乎意料地打下一只白鸽和一只山鸠,我们的午餐终于有了着落。康塞尔赶紧将它们的羽毛拔掉,钉在了小铁钎子上,用干柴点火开始烤起来。当这两只小动物在火上烤着的时候,尼德·兰就已经将面包果调理好了。这些鸟平常吃很多的肉豆蔻,因此它们的肉像加了香料一般,是一道十分可口的美味。很快地,白鸽和山鸠就被我们啃得只剩下一堆骨头了,大家都说很好吃。
康塞尔说:“这味道好像是用香菌喂养大的母鸡的味儿。”
“尼德·兰,我们现在还缺少什么吗?”我问加拿大人。
“阿龙纳斯先生,所有这些鸽子、山鸠都不过是零食和小吃,”尼德·兰回答,“我们还缺少一只四足的猎物,只要还没有打到有排骨肉的动物,我就绝不能满意。”
“尼德·兰,如果我打不到一只无双鸟,我也不会满意。”
康塞尔说:“那么我们继续打猎吧。不过,现在要往海那边走。我们已经翻过了一道山梁,到了山岭的第一层斜坡,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回到林区去。”
这是个明智的建议,我们按照康塞尔的意见办了。大约走了一小时,我们到了一片真正的西米树森林。几条无毒的小蛇从我们的脚下溜了过去,无双鸟见到我们立刻就飞走了。我正为无法捉到它们而感到十分失望的时候,康塞尔忽然走到我的前面弯下腰去,高兴地叫了一声,然后兴奋地走近了我,我看到他的手里拿着一只十分漂亮的无双鸟。
“好样的,小伙子!”
“先生,您过奖了。”康塞尔回答。
“不,小伙子,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用手就能捉到一只活的无双鸟,真了不得!”
“先生,要是您细仔细观察一下,就不会觉得我有什么了不起了。”
“那是为什么,康塞尔?”
“因为这是一只醉了的无双鸟。”
“鸟醉了?”我有些迷惑。
“是的,先生,这只无双鸟很贪吃,它在豆寇树下吃了太多的豆蔻,结果吃醉了,所以才被我抓住。您看,尼德老兄,贪嘴好吃的后果是多么可怕!”
加拿大人说:“你这是什么话?两个月来,我只喝了一点真尼酒,难道这也算是贪嘴吗?”
对他们两个人这样的斗嘴我早已习以为常,于是,趁着他俩拌嘴的时候,我对这只鸟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它双腿瘫软无力,已经飞不起来了,只能摇摇晃晃地勉强走几步。看来康塞尔说得没错,这只无双鸟确实醉了,是被豆蔻汁迷醉的。不过,我倒是一点也用不着担心他,过阵子它自然就会醒过来。
这种鸟是“大翡翠”无双鸟,是巴布亚和邻近群岛出产的八种无双鸟中最美丽、也是最罕见的一种。它身长三十厘米,头比较小,眼睛长在嘴边,也很小。它全身有好几种颜色,看起来特别华丽,它有着黄色的嘴,褐色的脚爪和指甲,臻子色的翅膀,泛红的翅尖,淡黄色头和后颈,翡翠色的脖子,栗子色的腹部和胸部。两根角质多绒的羽毛竖在尾巴上,尾巴上长着又长又轻盈的美丽羽毛,使这只神奇的鸟儿看起来特别完美。当地人给这种鸟取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无双鸟。
巴黎的植物园中还没有一只活的无双鸟,我很希望能把这只好看的无双鸟带回巴黎去。
加拿大人很少用艺术的观点去评价猎物,他用一种很不屑的口吻问:“这鸟真的那么稀奇吗?”
“是的,它确实十分稀奇,而且很难抓到活的。就算是死鸟,也是很重要的贸易对象。因此,当地人想出种种方法造假,就像制造假珍珠和假钻石一样。”
“什么!”康塞尔喊,“有人制造假无双鸟?”
“是的,康塞尔。”
“那么,先生对当地人造假的方法是否知道呢?”
“当然知道。季风季节来临的时候,无双鸟尾巴周围的美丽羽毛便脱掉下来,生物学家把这些脱下的羽毛叫做副翼羽毛。造假鸟的人就会收集起这些脱落的羽毛,把它们很巧妙地装在预先打死后,又拔了毛的可怜鹦鹉身上。然后,他们黏合好皮毛的接合处,再将鸟的身上涂上颜料,这样就制成了假鸟。于是,这些假鸟便卖给了欧洲各地的博物馆和喜爱鸟类的人。
“实在是妙啊!”尼德·兰说,“虽然鸟不是那种鸟,但羽毛却是那种鸟的。如果这种鸟不是用来吃的,我想这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得到了这只无双鸟,我的愿望得到了实现,可加拿大猎人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不过,尼德·兰的好运终于来了,临近两点的时候,林中一只肥大的野猪成了尼德·兰的猎物,当地土人管这种猪叫做“巴利奥唐”。得到四足野兽的尼德·兰很满意自己的枪法。
加拿大人从猪身上剔出半打排骨,准备烤好当晚饭。接着,他又剥去了它的皮毛,将它开膛破肚,清出内脏。然后我们又去打猎,这一对朋友在搜索树丛的时候,赶出了一大群袋鼠,它们伸开有弹性的腿来,一蹦一跳地逃走。但是,还没等它们逃远,尼德·兰和康塞尔的电气弹已经打中了它们。在这次打猎中,两人的收获不少。
收获颇丰的尼德·兰特别高兴,打猎的兴致也更加狂热起来了:“啊!教授,这些猎物的肉焖煮着特别好吃。这些食物在‘鹦鹉螺号’船上是很难得的!两只!三只!五只!地上有五只了!一想到我们把这些肉都吃光,船上的那些傻瓜连块肉渣也捞不到,我就特别高兴。”
我想,要不是由于过于兴奋说了那么多的话,这个加拿大人可能会把这整群的袋鼠都屠杀了!而现在,他只打了一打左右就不打了。这些袋鼠是兔袋鼠的一种,它们的身材短小,通常在树洞中居住,能够非常迅速地奔跑。虽然它们身材不大,可是肉很好吃,被当做一种珍品。
“这类袋鼠是赤腹哺乳类的第一目。”康塞尔说。
我们对这次打猎的结果很满意,尼德·兰也非常快乐,他提议明天再到这个迷人的岛上,他要打光这里所有可以吃的四足动物,却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晚上六点,我们回到了海滩上,小艇还停在原来的地方。“鹦鹉螺号”停在距离海岸两海里处,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很长的礁石。
尼德·兰一点时间也不耽搁,就马上开始准备做晚饭。他将“巴利奥唐”野猪的腰窝肉放在红火上烤着,没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漫了一种很香的味道!面对这些新鲜的烤肉,我已经有些不能自已!请大家原谅我也跟加拿大人成了同道!
晚餐实在是太好吃了!加上两只山鸠,更加丰富完美了这顿不寻常的晚餐。西米面条,面包果,一些杧果,六七个菠萝和一种椰子果酿成的饮料,我们吃得快活极了。而且,我觉得我的两位同伴已经有些飘飘然,头脑不清醒了。
康塞尔说:“今晚我们不回‘鹦鹉螺号’船上怎么样?”
“那么,我们永远不回去,可以吗?”尼德·兰说。
就在这时,一块落在我们脚边的石头打断了他的提议。
尼摩船长的雷
我们没有站起来,只是转脸看向树林的方向,我那只正在往嘴里送食物的手停在了半空,尼德·兰的手也是刚把食物放到嘴里便停止了动作。
康塞尔说:“除了陨石,其他的石头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又有一块圆圆的石头落了下来,打落了康塞尔手中一块香喷喷的山鸠腿,这充分证明了他的说法是正确的,很值得我们注意。于是,我们三个人都端起枪站了起来,准备应对这突然的袭击。
“会不会是一些猿猴呢?”尼德·兰说。
“差不多吧,他们是一群野蛮人。”康塞尔回答
“赶紧上船。”我一边对同伴们喊着,一边奔向大海。我们的小艇停在离我们二十米远的海上。
面对眼前的情况,后退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因为有二十来个拿着弓箭和投石器的土人出现在一片矮林边,和我们只有百步的距离。尼德·兰不愿意放弃所有的食物,不顾近在眼前的危险,一边拿野猪,一边拿袋鼠,相当快地把食物收拾起来。这些野土人并不快跑着追赶我们,而是一边慢慢地向我们逼近,一边将石块和弓箭像雨点一般打来,他们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充满了敌意。
我们跑了两分钟左右就到了沙滩上,用最快的速度把食物和武器装上小艇,将小艇向海中推去,再将两支划桨安上。我们还没有划出二百米远,一百多个土人便已经跳到了齐腰深的海水里,对着我们指手画脚,大喊大叫。我快速地观察了一下,看看这些野蛮人的出现是否能把“鹦鹉螺号”船上的一些人吸引到平台上来。可是,这只庞大的机器像睡着了一样,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过了二十分钟,我们回到了潜艇上。嵌板是开着的,系好了小艇后,我们又回到“鹦鹉螺号”的里面。
我刚走进客厅,便听到一些乐声传进了耳朵。尼摩船长正俯身在那架管风琴上,陶醉在他的音乐里面。
我对他喊道:“船长!”
他好像并没有听见我的喊声。
“船长!”我又喊了他一句,并用手去碰了碰他。
他哆嗦了一下,转过身对我说:
“啊!教授,是您回来了。你们打猎顺利吗?你们一定采集到不少植物标本吧?”
我说:“是的,船长,我们回来了。但是很不幸,一些两条腿的动物被我们不小心给引来了,他们就在附近。我有些担心,所以来向您通报一下。”
“什么?两腿动物?”
“是的,他们是一些土人。”
“一些土人!”尼摩船长用讥讽的语气对我说,“教授,您一踏上陆地便遇到了土人,您不觉得蹊跷吗?土人随处可见,但被您叫做土人的那些人,一定是比其他人要坏很多,是吗?”
“可是,船长……”
“先生,对我来说,到处都能碰见野蛮人。”
我说:“船长,如果您不希望他们到船上来做客,最好还是想想办法应付他们。”
“教授,请您放心,这没什么可担忧的。”
“但是土人的数量不少。”
“您估计他们能有多少人?”
“至少有一百多人。”
尼摩船长将他的手指又搁在了大风琴的键子上,说:“阿龙纳斯先生,就算是巴布亚所有的土人都来了,‘鹦鹉螺号’对他们的攻击也一点都不怕!”
说完后,船长的手指飞舞在风琴的键盘上了,我发现他只弹按黑键,这使他弹出的旋律带有一种浓重的苏格兰色彩。他很快便沉浸在自己美妙的音乐中,而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没有去惊动他,返身回到了平台上。天已经黑了下来。这里是低纬度地区,日照时间很短,而且没有黄昏的过渡便直接进入黑夜。格波罗尔岛变得影影绰绰,海滩上有无数的火光闪耀着,我知道是那些土人还守在那里,不想离开。
由于被船长那坚定不移的信念所感染,我现在也不再害怕那些土人了,完全忽略了他们的存在,独自一人在平台上待了好几个小时,欣赏这热带地区夜间的美丽景象。看着黄道十二宫的星宿,我的心似乎也随着它们飞到了法国,因为它们有好几小时的时间照耀着法国。月亮在星空中闪着清亮的光辉,我想,这颗忠实而又讨人喜欢的卫星,后天就会来到这同一个地方,使海水升起,让“鹦鹉螺号”重新返回大海。快到半夜的时候,我看到黑黝黝的海面和岸边的树下,一片寂静,毫无声息,于是我回到房间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很平安地过去了一夜。嵌板是开着的,那些土人想要进入“鹦鹉螺号”里面是很容易的,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想,那些土人一定以为搁浅在海湾中的“鹦鹉螺号”是个大怪物,而不敢靠前。
1月8日早晨六点,我又登上了平台。海面上的雾气已经散开。透过正在消散的薄雾,格波罗尔岛先是露出了海滩,再慢慢地露出了山峰。
守在那里的土人与昨天的人数相比增加了很多,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人左右。有几个土人趁着退潮的机会,站到了珊瑚石尖上,距离“鹦鹉螺号”只有四百米左右。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这是一些真正的巴布亚人,是优秀人种,身强力壮,天庭饱满,鼻子又大又挺,牙齿雪白,红红的头发披散在又黑又亮的身躯上。骨质的耳环挂在他们又长又垂的耳朵上。这些土人不穿衣服,通常都是光着身子。我看见他们中间有些女人,用一些草叶做成的粗糙裙子遮盖着她们从腰到膝盖的部位。有些头领脖子上带着一个弯月形的饰物和红白两色的玻璃编成的项链。几乎所有人都带了弓、箭和盾,肩上背着像网一类的东西,里面装着石子,他们能用投石器把这些石子得心应手地投出去。
有一个头领走到距离“鹦鹉螺号”最近的地方,细心地观察着我们的潜艇。因为他披着一条香蕉树叶编的围巾,周边上织成花样,并且染了很鲜明的颜色,看起来应该是个地位很高的“玛多”。他距离我的位置很近,我想要击毙他是很轻松的,但是我没那么做,我想等他真正有了敌对的动作时再下手也不迟。
在整个退潮期间,这些土人一直在“鹦鹉螺号”附近转悠,但没有大喊大叫。我听到他们总在重复着“阿洗”这句话,从他们的手势来看,我明白他们是想请我到陆地上去的意思,对于这样的邀请,我想还是拒绝为好。
因为被这些土人围着,小艇也无法离开大艇,这让一心想要多搞些食物的尼德·兰师傅很不高兴。于是,这个手巧的加拿大人利用这段时间,把从格波罗尔岛上带回来的肉类和面粉都拾掇了。到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海水开始涨潮了,珊瑚石尖顶也慢慢地被上涨的潮水淹没,那些土人便都回到了岸上。不过,我看见他们的人数又增加了很多,大概他们是从邻近小岛来的,或者就来自于巴布亚本岛。另外,我没有看到一只土人的独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