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肯定的,准备工作很妥当。工程师和彭克罗夫每人拿一支两响步枪,而贾丁·斯普莱恩则拿着他那支卡宾枪,现在只等着出发了。
“你现在觉得难受吗,哈伯特?”工程师问。
“啊!我很好,赛勒斯先生,”小伙子回答,“不要担心我,我不会在路上死去的!”
这么说话时,大家都能看出,这可怜的孩子用尽了全部精力,并以坚强的意志在留住慢慢流逝的体力。工程师心里一阵难受。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下令立刻出发。可如果不出发就一定会使哈伯特失望的——也许会让他因灰心郁闷而死。
“出发吧!”赛勒斯·史密斯说。
“畜栏”的门打开了。朱普和托普默默地冲到了前面,它们懂得要在什么情况下保持安静。等大车出去了,门又被关上了,彭克罗夫赶着野驴,让大车缓慢而尽量平稳地前进着。如果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走另一条路,而避开从“畜栏”直接到“花岗岩宫”的这条路,但那就意味着大车必须在树林间穿行,这会让车变得很颠簸。所以移民们还是选择了这条老路,尽管罪犯们大概对它很熟悉。
赛勒斯·史密斯和贾丁·斯普莱恩持枪走在大车的两侧,随时准备应付任何突袭。然而,这时候罪犯们可能尚未离开“眺望岗”。纳布的便条很明显是在罪犯们一出现就写好并送来的。便条上注明的时间是早上六点,机灵的猩猩走惯了来“畜栏”的这条路,所以它才只花了三刻钟就走完了“畜栏”和“花岗岩宫”之间的五海里路程。这样说来,这条路现在应当是安全的。如果双方开火,也应该是快到“花岗岩宫”时。
即便如此,移民们还是不敢疏忽大意。朱普手持木棍和托普一起担任起了侦察任务,它们有时跑在前面,有时搜索道路两旁的树林,而从它们的表现来看,好像前方没有危险。彭克罗夫赶着野驴,引导大车缓缓前进。他们是在七点半离开“畜栏”的,而一小时后,已走完了五海里中的四海里,到这时为止一切顺利。
一路上的情况和从“感恩河”到“格兰特湖”之间整个的中南美森林一样,都没有一点儿动静。没有发出警报的必要。就跟移民们登上海岛的那天一样,矮林中杳无人迹。
这时他们已接近“眺望岗”了。再走一海里,就能看得见“甘油河”上的吊桥了。赛勒斯·史密斯认为那吊桥一定是放下的,因为,罪犯们有可能是从此处闯入“眺望岗”的,也有可能他们在渡过防御河后,预先把它放下了作为自己的退路。
终于,透过最后一排树木的空隙,他们可以望见海平面了。可是大车仍在继续前进,因为没有哪一位护车人会想要扔下它。
就在这时,彭克罗夫忽然拉住野驴,并用愤怒的声音大叫:“啊!这些该死的强盗!”
他用手指着前面,移民们可以看到在磨坊、牲口棚和家禽场上空盘旋的一股浓烟。
在浓烟里,有个人在不停地走动。原来是纳布。他的同伴们喊叫了一声。他听到了,便立刻向大家跑了过来……
原来罪犯们在破坏了高地之后就离开了,已走了有半小时左右了。
“哈伯特先生呢?”纳布问道。贾丁·斯普莱恩赶快回到大车旁。而哈伯特已经昏过去了!
致命的疟疾
现在哈伯特的病情压倒了一切,那些罪犯、“花岗岩宫”面临的危险以及遍布“眺望岗”的废墟都已被移民们忘到了脑后。这次运送会不会造成了严重的内伤,因而危及了他的生命?记者无法断言,可他和他的同伴们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大车被拉到了河流拐弯的地方。他们用一些树枝做成了一个柔软的担架,把昏迷中的哈伯特连同身下的垫子一起抬了上去。十分钟后,赛勒斯·史密斯、贾丁·斯普莱恩和彭克罗夫已经来到了峭壁下,而纳布则负责把大车赶到“眺望岗”上去。
他们开动了升降机,很快地,哈伯特便回到了“花岗岩宫”,躺在了自己在窗边的床上。
大家想了很多办法,哈伯特终于苏醒过来。当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里,不禁微笑了一下。可是由于过度虚弱,他只能勉强低语几句。
贾丁·斯普莱恩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因为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他有点儿担心它们开裂了……然而检查后却发现伤口并没有开裂。那么造成虚脱的原因是什么呢?哈伯特的病情怎么就会突然恶化了呢?由于高烧,小伙子已经昏睡过去了。记者和彭克罗夫便守在他的床边殷殷照料。
这时候,赛勒斯·史密斯就把“畜栏”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纳布,而纳布也向主人讲述了发生在“眺望岗”上的入侵事件。
昨天夜里,罪犯们第一次出现在靠近“甘油河”的森林边缘。纳布当时正在家禽饲养场附近瞭望,当他看见一个海盗正准备过河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开了枪。遗憾的是昨天夜里一片漆黑,他不知道是否击中了那个坏蛋。总之,那帮匪徒并没有被这一枪吓跑,纳布只得退守“花岗岩宫”,在那里他至少是安全的。
可是他该怎么办呢?高地眼看就要保不住了,怎样才能阻止罪犯们的破坏呢?纳布能想到办法通知他的主人吗?此外,“畜栏”里的人现在处境如何呢?
赛勒斯·史密斯和同伴们是11月11日离开的“花岗岩宫”,而今天是29日。除了那条托普给他送来的坏消息:艾尔通失踪了,哈伯特也身受重伤,而工程师、记者、水手则被困在“畜栏”里!十九天当中,纳布再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该怎么办呢?可怜的纳布反复地问自己。他自己并不怕什么,因为那些罪犯不可能到“花岗岩宫”里来伤害他。可是他们的建筑物、农场和所有的布置都要任意被海盗们糟蹋了!如果能让赛勒斯·史密斯帮他想想该做什么,至少让他知道可能遇到的危险,不是更好吗?
纳布想到的办法就是让朱普来送信。这只猩猩的聪明是无可怀疑的,因为过去的很多次考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朱普能明白“畜栏”一词的意思,因为他们常常在它面前说这个词。大家也许还记得,它经常陪彭克罗夫一起驾车到“畜栏”去。这时天还没有亮,这只机灵的猩猩肯定能不被人察觉地穿过树林,再说即使罪犯们发现了它,也不过把它当做岛上一个普通的猩猩罢了。
纳布没有再犹豫,写好便条后把它牢牢地系在朱普的脖子上,然后把朱普带到“花岗岩宫”的门口。他把一根长绳一直放到地面上,然后,他不断地重复这几个词:“朱普!朱普!‘畜栏’!‘畜栏’!”
那猩猩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抓住绳子,敏捷地滑到沙滩上,然后就在黑暗中消失了。而这一切并没有惊动那些罪犯。
“这件事你做得对,纳布,”赛勒斯·史密斯答道,“可如果你不通知我们,也许做得更对一些!”
赛勒斯·史密斯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哈伯特,现在看来,走这一趟像是严重影响了他的康复。
纳布把事情的经过接着讲完了。罪犯们并没有跑到沙滩上来。因为他们不知道岛上有多少居民,说不定他们认为“花岗岩宫”是由一个相当大的队伍防守着。他们一定还记得,当双桅船发动进攻时,从低处和高处的岩石都有子弹飞过来迎接他们,所以他们大概不想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可是“眺望岗”的防卫却很微弱,“花岗岩宫”的炮火打不到这里。于是他们就尽情地破坏起来,他们抢劫、放火、捣毁看到的一切,直到移民们回来以前半小时,才撤离高地。而当时他们可能还以为移民们仍被困在“畜栏”里呢。
这伙匪徒刚刚离开,纳布就冲出了自己的藏身之地。他冒着生命危险登上了“眺望岗”,想扑灭正在烧毁家禽饲养场的那些建筑物的大火。尽管努力无济于事,但他仍是坚持灭火,一直到大车出现在树林边缘才停手。
这就是事件的整个经过。罪犯们的存在对“林肯岛”上的移民们来说是一个危险的祸端。这些罪犯出现以前,他们生活的是那么幸福,可是从现在开始,他们可能还要遭受更大的不幸!
贾丁·斯普莱恩和彭克罗夫留在“花岗岩宫”里照料哈伯特。赛勒斯·史密斯则在纳布的陪同下,亲自去看一下这次破坏波及的范围。
侥幸的是,罪犯们并没有一直入侵到“花岗岩宫”的脚下。否则,“烟囱”的车间就在劫难逃了。不过这也并不能让人感到多少安慰,因为比起“眺望岗”上的一堆堆废墟来,这里即使被破坏了也会比较容易修补。
赛勒斯·史密斯和纳布向“感恩河”走去。他们爬上了左岸,在那里没有发现任何罪犯们经过时留下的痕迹。而在河的另一面和丛林深处,他们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行踪。
根据目前的情况可以推导出两种可能:或许罪犯们已经知道移民们返回“花岗岩宫”了,因为他们可能从那条“畜栏”路上发现他们经过的痕迹;或许在“眺望岗”搞完破坏之后,他们就钻进了中南美森林,沿着“感恩河”逃跑了,所以他们不知道移民们回到了“花岗岩宫”。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他们大概已经跑到“畜栏”去了,那里对他们很有诱惑力——既无人看守,里面又有可供他们使用的宝贵资源。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他们就可能会回到他们的巢穴中了,等待机会进行反扑。
现在看来,防范这伙匪徒侵袭还不成问题。但如果想要进行肃清他们的计划,都要取决于哈伯特的身体状况。确实是这样,赛勒斯·史密斯不可能分散太多精力去抗击匪徒,而且,此时谁也不能离开“花岗岩宫”。
工程师和纳布来到了“眺望岗”巡查。他们痛心地看到那里一片破败景象。田地被践踏,成熟在即的麦穗倒在地上,其他的农作物也未能幸免于难,菜园子被翻弄得一片狼藉。幸好“花岗岩宫”里还保存着一些种子,以后还是能够把菜园恢复起来的。
而磨坊、家禽饲养场的建筑场、野驴棚,都已经在大火中烧毁了。有几只在火灾中受到惊吓的动物在“眺望岗”上胡乱转悠。而火灾期间跑到湖面上避难的水禽,现在已经回到了它们往日的栖身地。整个“眺望岗”都有待重建。
赛勒斯·史密斯的脸色比平时要苍白得多。他一语不发,勉强压下跃动在心中的怒火。他最后一次望了望他那被破坏了的田地以及从废墟火场中冒出的余烟,然后便回到了“花岗岩宫”。
灾难接踵而来,之后的一些天是移民们迄今为止在岛上度过的最悲痛的日子!哈伯特的身体显然变得更虚弱了。看样子好像是由于严重的生理失调,而要暴发一种更厉害的疾病。贾丁·斯普莱恩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担心哈伯特的病情将恶化到令他无法应付的地步。
事实上,哈伯特陷入了一种持续的昏睡状态中,甚至开始神经错乱地说胡话。而移民们手边唯一可以使用的药品就是清凉饮料。现在热度虽然还不是很高,但是不能盲目乐观,在不久后可能就要间歇发热了。
12月6日,贾丁·斯普莱恩确认了这一点。这个可怜的少年完全被疾病击垮了,他的手指、鼻子、耳朵变得非常惨白,刚开始他微微打寒战,浑身起鸡皮疙瘩,不住地哆嗦着。接下来他脉搏变得微弱且不规律,他的皮肤变得很干燥,总是口渴得厉害。之后就进入了一个发热阶段,他脸部烫热,皮肤变红,脉搏跳动加快,然后就出了一身热汗,随后热度好像降低了。整个发作过程持续了大约五小时。
贾丁·斯普莱恩始终陪在哈伯特身边,哈伯特现在患上了疟疾。这一点已经确定无疑了,这种病得尽快根治,一旦病情加重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要想把病治好,”贾丁·斯普莱恩对赛勒斯·史密斯说,“就必须找到退烧药。”
“退烧药!……工程师答道,“怎么办呢?我们这里既没有金鸡纳树皮,也没有硫酸奎宁!”
“没错,”贾丁·斯普莱恩说,“不过湖边有柳树,也许柳树皮可以用作硫酸奎宁的替代品。”
“那就抓紧时间试试吧!”赛勒斯·史密斯答道。
的确,在医学上柳树皮和七叶树、冬青树叶、蛇根树等一样,都被认为是金鸡纳树的代用药。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显然是应当试试柳树皮的。尽管它不如金鸡纳那样有效;遗憾的是移民们只能给哈伯特使用天然状态下的柳树皮,因为他们没办法提取生物碱,即柳醇。
赛勒斯·史密斯亲自寻找这种代用药了。他从一种黑柳树的树干上割了几块树皮,然后把它们带回“花岗岩宫”。这些树皮被捣成粉末,而且当晚就让哈伯特服下了。
一夜总算平安过去了,没发生什么变化。哈伯特神志不清地说了几句胡话,可当天夜里没发烧,而且第二天体温也没升高。
彭克罗夫恢复了点儿希望,但贾丁·斯普莱恩却什么都没说,他另有顾虑。也许这种间歇热不是每天都发作的,有可能是隔天发作一次,因此说不定明天还会反复。于是大家就怀着万分的焦虑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大家注意到了一个不祥的现象,在高热退去的时间里,哈伯特像是累垮了似的,他很容易晕眩,甚至无力支撑头部。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令记者惊恐不已的症状:哈伯特的肝脏充血了,而不久之后,他神经错乱的情况越来越明显。这可能预示着他的大脑也受到了疾病的侵袭。这种新的并发症让贾丁·斯普莱恩痛心不已。他把工程师带到一边说了一下情况。
“现在已经确定了,这是一种恶性疟疾!”他说。
“什么?恶性疟疾!”赛勒斯·史密斯大声说,“您一定是弄错了。恶性疟疾是不会自行产生的,得有源头病毒!……”
“我不会弄错的,”记者答道,“我猜哈伯特大概是在沼泽地感染上这种病毒的,这就足够了。现在他已经发作了一次,如果再发作第二次,情况就变得更加危险。而如果我们又无法阻止第三次发作……那他就没救了!……”
“吃一些柳树皮呢?……”
“那没什么太大作用,”记者回答,“如果不用硫酸奎宁来阻止恶性疟疾的第三次发作,那这次发作就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幸好彭克罗夫没有听到两人的这番谈话,否则巨大的痛苦会让他发疯的。
在12月7日的白天和之后的整个夜晚,工程师和记者都焦虑万分。他们所受到的煎熬是不难想象的。
在中午时分,第二次发作开始了。这次发作比第一次更严重。哈伯特觉得自己注定要死去了!他朝赛勒斯·史密斯、贾丁·斯普莱恩和彭克罗夫伸出了胳膊!这么年轻就要死去,就要告别同伴们,他不甘心!……这个场面实在让人心碎,大家只得把彭克罗夫支走。
这次发作整整持续了五个小时。很显然,哈伯特的身体状态是无法再承受第三次发作的。
这一晚上是非常可怕的。高热昏迷的哈伯特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说了些令其同伴们心碎的事!他不停地说胡话,与那些可恨的罪犯搏斗,叫着艾尔通的名字!他苦苦地哀求那位神秘人物,那个已经消失的不知姓名的保护人,他的形象印刻在他的心里了……然后他又进入了完全虚脱的状态,筋疲力尽到了极点……有好几次,贾丁·斯普莱恩都以为可怜的小伙子已经死了!
第二天白天,也就是12月8日,哈伯特是在接连不断的昏厥中度过的。他的手瘦骨嶙峋,无力地在被单上蜷缩着。记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尽管移民们又按新的剂量给他服了捣碎的树皮。
“假如到明天早晨我们还不能给他服下更有效的退烧药,”记者说,“哈伯特就非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