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风从东南方而来,从背后推着他们,这样有利于赶路,而且后背受到风沙的吹击,不会妨碍他们行进。而且,在风力的作用下,他们必须走得很快,才不至于被吹倒,他们必须跟上风的速度,前面巨大的希望在等待他们,这次的寻找便不再盲目了。他们知道,纳布一定找到了他的主人,并派托普回来报信。可是,问题是工程师是否还活着,他们必须加快步伐。
很快,他们就穿过了峭壁的断面,离开了这片高地,该是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了。岩石的凹凸处正为他们挡住了风,这段路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奔跑。这回,他们能听见互相的声音了。哈伯特说出“赛勒斯·史密斯”几个字时,托普就轻声叫了起来,好像是在告诉他们,主人得救了。
“他还活着,是吗?”哈伯特反复问托普,“他得救了,托普?”
托普又叫了起来,像是在回答。
时间大概是两点半,他们继续赶路。这时海水开始上涨,在风力的作用下,形成了一次来势汹汹的海潮。巨浪撞击着岩石,发出震耳的声响,大海直接冲击了海岸。水手和同伴们离开断面,不得不又把自己暴露在风雨中。他们顶风弯腰而行,托普对自己要去的地方非常坚定,这是在往北走。右边大海的波浪澎湃作响,左边看不清是什么地貌,但是可以断定是平坦的,因为风暴并没有将他们打过去。
时间到了凌晨四点,此时大概走了将近五海里的路程。此时的云层渐渐升起,狂风也不再潮湿,变得干燥而寒冷。此时,他们几个的衣服根本不能御寒,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受罪。可是,这几个人勇往直前,毫无怨言。他们跟着托普,一定要到达目的地。
凌晨五点,天色开始发亮。雾气明显减弱,大海的线条也变得清晰。到了六点左右,天就亮了。云团急速向更高的地方移动。这时,水手他们已经行进了六海里左右的路程。现在,他们沿着平坦的海滩,继续向前走。能看见左边是几个沙丘,地势不平。可见,这里是一片沙质地区,除了一些小山,没有别的障碍物,而且看上去很荒凉。只有一两棵奇怪的树,树枝朝西边生长。后面很远的地方,也就是西南方向,一片树林的边缘呈现出圆形。
这时的托普显得有些急躁。它回到水手身边,仿佛是在催促。它继续在前面领路,离开了沙滩,朝着沙丘之间奔去。大家跟着托普,没有半点儿犹豫。这里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毫无生气。沙丘的边缘很开阔,任意分布着一些小山岗,要凭借本能才不会迷路。
走了近五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洞穴前,托普停了下来,并发出了清脆的叫声。他们立刻明白,钻进了洞中。
纳布跪在那里,旁边躺着的正是赛勒斯·史密斯!
同伴归来
水手问纳布:“他还活着吗?”
可纳布没有回答,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贾丁·斯普莱恩和彭克罗夫看他这样,脸色变得煞白。哈伯特双手合十,在祈祷。纳布已经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中,对外界毫无感觉,也根本没有听见水手的问话。此时的纳布,已经绝望了。他筋疲力尽,而且痛苦异常,他认为他的主人已经死了。
记者赶紧跪了下来,解开了工程师的衣服,耳朵贴在这看上去已经没有生气的胸膛前。过了一分钟,可对于他们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记者希望能够尽力听到他的心跳。
过了很长的时间,记者站了起来。
“他活着!”记者说。
水手也赶紧跪了下来,没错,他也听见了心跳声,而且,水手还感觉到工程师的嘴里在呼气。
斯普莱恩让哈伯特赶快去找些水来,哈伯特没走多远,就来到一条小溪边。昨晚下的大雨,使得小溪的水上涨了。水虽然找到了,可是哈伯特的手边没有任何器皿能装些水,让他带走。周围都是沙丘,连个贝壳的影子都没有!小伙子只好想了个办法,把身上的手绢浸泡在水里,赶忙跑了回去。
还好,手帕里的水足够了,记者只是想用这水润一润工程师的嘴唇。清凉的溪水滴在工程师的嘴唇上时,他发出了一声叹息,似乎还要试图说话。这珍贵的水,立刻就起了作用。
“他会好起来的!”记者说。
纳布见此状况,也重燃了希望,他脱去主人的衣服,检查身体是否受伤。可是,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工程师身上没有伤口,无论是头部、四肢还是身体其他部分,都没有挫伤,甚至连轻微的擦伤都没有。而且,他的双手也看起来一切如常,可是他是怎么经过那排暗礁来到此处的呢?真令人难以置信,什么也无法解释发生的一切。
不过,这些疑问总会得到答案的。等到工程师可以开口说话,一切就真相大白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让他醒过来。同伴们为工程师按摩身体,他们用彭克罗夫粗糙的水手外套摩擦,希望这样可以让工程师早些醒来。果然,按摩起了作用,工程师暖和过来,胳膊微微动了一下,呼吸也逐渐均匀。如果不是水手和记者及时赶到,工程师可能早就被纳布埋葬了。
“你是不是以为他已经死了?”水手问纳布。
“是的,托普要是没找到你们,或者你们没有到这里来,我就会把主人埋葬,然后自杀!”纳布说。
可见,工程师能幸存,要感谢他的同伴!
接着,纳布开始叙述他寻找工程师的经过。前天天刚亮,他离开“烟囱”开始寻找。他往西北方向走,沿着海岸线并到达了他之前寻找过的区域。在那里,纳布搜寻了每个角落,海滩上、岩石间、沙地上,哪怕一点点儿痕迹他都没有放过。可是还是毫无收获,纳布也不再抱任何希望。可是,纳布希望能够找到主人的尸体,亲手把他埋葬。所以,他仔细地在涨潮时没有盖住的那部分沙滩寻找,希望能找到一丝痕迹。
可是,纳布的努力并没有带来任何结果。这片海岸依旧荒凉。那些没有被海水冲到的贝类动物都完好无损,没有被踩碎,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一切都显示,没有人在此登陆。
于是,纳布决定再往远处搜索,也许水流把尸体冲到更远的地方去了。毕竟,一具尸体不可能永远在海面上漂浮,迟早会被海浪带到海滩上来的。纳布很想和主人见最后一面。
“我又沿着海岸走了两海里,潮落时我在暗礁那边找,涨潮时我在海滩上寻觅。可是,我什么也没发现。直到昨天下午五点左右,我才发现,沙地上有脚印!”
“脚印?”彭克罗夫问。
“是,是脚印!”纳布很肯定。
“接着说,纳布!”贾丁·斯普莱恩说。
“看到这些脚印,我简直高兴得快要疯了。沿着脚印,我朝着沙丘方向走,大约走了四分之一海里,确切地说是跑了五分钟左右,我听见了狗叫声。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是托普把我带到了主人的身旁。”
纳布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工程师的身体,满脸痛苦的表情。他刚刚见到工程师的躯体躺在这里,本来只想找到尸体,但是真的到了,却仍希望他还活着。所以他希望在工程师的身体上发现存活的痕迹。可是他做了全部的努力,也都无济于事,也只能是准备向他告别了。
还好,纳布想到了他的同伴们,他们也希望见到工程师最后一面。所以想到了托普,是个忠实又聪明的动物。纳布对他说了好几遍记者的名字,托普对记者的名字非常熟悉。接着,他手朝海岸的南边,托普就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托普在本能的驱使下,找到了工程师的同伴们。托普从未到过“烟囱”,动物的本能已经超出了自然。
同伴们专心地听着纳布的叙述。托普的本能已经令人无法解释了,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赛勒斯·史密斯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如果他翻越了礁石避开波浪,那么肯定是经过了艰苦的努力,可是他的身上连轻微的擦伤都没有。更奇怪的是,工程师是如何来到这个洞穴里,这里离海岸大约有一海里之远。
“也就是说,是你把你的主人背到这里来的吗,纳布?”记者问。
“不是我!”纳布回道。
“显然,是工程师自己来的!”彭克罗夫说。
“看来是这样!,但真是难以置信!”贾丁·斯普莱恩说。
不过,这一切等工程师苏醒之后,就会得到答案。非常幸运的是,工程师的生命逐渐恢复,按摩已经让血液流通。赛勒斯·史密斯动了动胳膊,接着是头部开始动了起来,他嘴里还含混地说了一些话。当然,他的同伴们根本听不清。
工程师还是双眼紧闭,纳布俯身轻声呼唤他,他也没有反应。不过,他的生命恢复了过来,只是先通过身体动作表现出来,而意识还没有苏醒。
这里没有火,彭克罗夫没有带焦布,否则用两块石子相击,就能点燃。可是这里根本没有取火的工具。工程师的身上,除了背心的口袋里有一块手表之外,都是空空如也。他们必须把工程师运送到“烟囱”那里去,而且速度要快,这一点他们达成了一致意见。
此时的工程师,身体恢复得比他的同伴们预期的还要快,同伴们悉心的照料也终于取得了成效。他慢慢恢复了知觉。刚开始,只是给他一些水湿润嘴唇,接着水手把水和他们带来的松鸡肉的汁混合,还加入了哈伯特特意去海边拾来了的贝类。水手调制的这种混合饮料,工程师贪婪地吸吮着。终于,营养的摄入,让他睁开了眼睛。
纳布和记者,同时俯下了身体。
“主人!我的主人!”纳布喊道。
工程师听见了纳布的呼喊。他醒了,也认出了纳布和斯普莱恩,接着他也认出了彭克罗夫和哈伯特,并轻轻地按了按他们的手。
接着,他又在说着什么,就像他昏迷时说的那样。这足以说明,好像有个问题一直困扰这工程师,即使昏迷时,他也在思考。这回,同伴们听清了工程师的话。
“是岛屿还是大陆?”工程师的声音很低很轻。
“天哪!管它是岛屿还是陆地,这个以后再说吧!只要您还活着!”水手对他说。
工程师点了点头,又睡了过去。
同伴们没有再试图叫醒他。因为他们知道,工程师还很虚弱。接下来,这几位同伴决定要把工程师运到烟囱,让他得到更好的休息。于是,记者留下来守着工程师,水手、纳布和哈伯特离开洞穴,朝着高高的山丘走去,那里正好有几棵树。水手一边朝树那边走,一边还在嘟囔:
“岛屿还是大陆!他居然还在想这个问题,自己却只剩了一口气!这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到达山顶后,水手和同伴们用胳膊和手——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工具,去掰树枝。这是一棵海松,细细的树干被海风一吹,显得非常娇弱。他们用掰下来的树枝做了一个担架,在上面铺上了树叶和草。这样抬送工程师的工具就准备好了。
准备工作大约进行了四十分钟,然后水手三人回来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工程师已经从昏睡中醒来了,他一直处于睡眠状态,从找到他时就是这样。不过这时,他的脸色明显好转,面颊红润,之前苍白如死人一般的脸色终于消失了。工程师稍微起身,看了看周围的一切,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记者一直守在赛勒斯·史密斯的身边,他问工程师:
“你不用费力就能听见我在说什么吗,赛勒斯?”
“是的!”工程师说。
“我想你要是能再吃点儿松鸡肉的话,会听起来更明白的,这可是松鸡肉啊,赛勒斯先生!”水手一边说,一边拿过来一些松鸡肉冻,只是这回里面加了些鸡肉块。赛勒斯·史密斯细细慢嚼,剩下的他的三个同伴当做午餐吃了,只是未免鸡肉太少了,可他们几个已经饥饿难耐,根本不够吃。
“好吧!”水手说,“我们赶紧回到‘烟囱’那边,食物在那里等着我们呢!赛勒斯先生,我现在得告诉您,在南边,我们准备了一个有卧室、床和炉子的住处。还有一些鸟,哈伯特管他们叫咕噜咕鸡。我们已经准备了担架,只要您感到有些力气,我们就出发,把您抬到那里去。”
“谢谢,朋友们!我想再休息一两个小时,我就能和你们一起出发了。只是,说说情况吧,斯普莱恩。”
记者开始讲述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赛勒斯·史密斯对这些一无所知。记者从气球第一次坠落讲起;接着他们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登陆,不能确定这里是岛屿还是大陆;然后发现“烟囱”,把那里改成可以栖身之所;然后就是为了寻找工程师所做的努力,纳布是如此忠诚,还有托普聪明地凭借本能找到了“烟囱”。
“这么说,你们是在沙滩上发现我的吗?”赛勒斯·史密斯问道。他虽然有力气说话,可是声音还是极为微弱。
“不是!”记者回答。
“那我怎么会在这个洞穴里?不是你们带我来的吗?”工程师接着问。
“不是。”
“这个洞穴离海岸边的礁石有多远的距离?”
“大概半海里左右。”水手回答。“其实,我们和您一样,看您躺在这里,我们也是非常惊讶!”
“是呀,确实很奇怪!”工程师的体力渐渐恢复了,也开始对这些细节探究起来。
“您被海水卷走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您还记得吗?跟我们说说吧。”水手问工程师。
赛勒斯·史密斯开始回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的记忆也是一点点,只记得海浪把他从气球的网绳里卷了出来,并把他卷进了海水中,大约有几英寸那么深。等他回到海面之后,他似乎感觉身边有个活物。没错,这就是托普。它扑下来救自己的主人。工程师抬眼望去,气球已经不见踪影。原来,抛下他和托普,气球一下减轻了重量,像箭一样向外发射,不知飘向何处。这时,工程师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大海,海面波涛汹涌,和海岸边也隔着半海里左右的距离。于是,工程师拼尽全力,与汹涌的海浪搏斗,试图游向岸边。托普用嘴咬着他的衣服,防止他下沉。突然,一股急流,就像闪电一般朝他袭来,把他往南推去。他和托普努力了半个小时,终于体力不支,之后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再次恢复意识,则已经重新回到了朋友们中间。他是如何来到山洞里,工程师对此一无所知。
“您一定是被海浪抛上了岸,并自己走到这里来。纳布发现了您的脚印,可以证明这一点。”水手说。
“是的,应该是这样吧。”工程师也没有更好的解释,随后又问:“在这片海滩上,你们有没有发现其他人类的踪迹?”
“没有,就算是有个人救了人,可是为什么从海浪里救出您,却把您扔在这里呢?”记者说。
“亲爱的斯普莱恩,你说得对。不过,告诉我,纳布,该不会是你干的吧。也许你不记得了,或者……不,不可能,那些脚印还在吗?”赛勒斯·史密斯问纳布。
“脚印还在,我的主人,它们就在洞口,沙丘的后面也有。只要是躲避风雨的地方都有,别的地方被昨晚的暴风雨冲刷干净了!”
“彭克罗夫,你拿着我的皮鞋,去比较一下,看一看是否一致。”史密斯对水手说。
水手按照工程师的吩咐去比对鞋印,他和哈伯特两人去了所有有脚印的地方。赛勒斯·史密斯对斯普莱恩说:
“发生的一些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也难以解释。”
“的确,很难解释!”记者回答。
“不过现在这不是最要紧的,以后再说这些吧,亲爱的斯普莱恩!”
没过多久,水手和哈伯特就回来了,他们已经证实,工程师的皮鞋和脚印完全吻合,也就是说,是赛勒斯·史密斯自己走在沙地上的。
“看来是我自己当时神志不清,毫无意识,还以为是纳布把我带到这里的!当时我可能就像个神情恍惚的梦游者,是托普凭借动物的本能把我带到了这里,当然也一定是它,把我从大海里拖上岸。来吧,托普!”
托普一边低声叫着,一边蹦蹦跳跳来到主人跟前,赛勒斯·史密斯抚摸着它。看来,他们没有别的解释,唯一的答案就是托普救了他的主人,所有的荣誉都归于这条出色而又忠诚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