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甲点头，“那就这么办了。”他瞥了一眼阿四，一脸鄙夷：“重光弟弟也没意见？”
阿四沉默不语。
徐氏催促道：“快去弄文书， 重甲，以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说着，拿眼看曹氏。
曹氏看看阿四，叹口气，“这件事只要能办成，重甲就是咱们家的大救星、大功臣！”
“婶娘快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 李重甲转身要走，“弄好了文书，您和重光弟弟再签上字。”
“重甲。”阿四忽然叫了一声。
李重甲回身。
阿四鼓起勇气，“重甲大哥，放我爹这事，要铁大人点头，还是要区大人点头？”
李重甲答道：“当然两个大人都得点头，人才能放出来。”
阿四又问，“那铁大人能点头吗？”
“不是说了还得活动吗？这人油盐不进，谁犯到他手里都要倒大霉，可我也听说他在乎政绩，尤其刚到广东，咱们要献了厂也算他的政绩。”
“那区抚台呢？”
李重甲不耐烦了，“我不是早说过了，这就是巡抚大人的意思。”
阿四迟疑地看着李重甲，心里矛盾着，按说这事没他说话的余地，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徐氏不耐烦，“重光，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四犹豫，“我想说……咱们要是献了厂，万一铁大人又不肯放人怎么办？咱献厂的字据上能不能写上，必须放老爷出来？”
李重甲坐了下来，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
众人都看着阿四。 阿四鼓足勇气道：“那个刺客还没醒呢，说句不好听的，铁大人要什么样的供词他都能办到，到时候还不放人怎么办？胃口更大了怎么办？得有个保证呀。 ”
曹氏都觉得离谱，“重光，这都是暗箱操作，怎么能白纸黑字？官场上的事……都心照不宣。”
阿四摇头，“心照不宣？就是他想认就认，他不认我们干没辙，还挑不出他的毛病？要不我们再去问问区巡抚？他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准话？”
徐氏讥讽，“重光少爷在英吉利时间长了，忘了咱大清国人该怎么当了。”
完全是节外生枝，李重甲极不耐烦：“重光，要是嫌我办事没准儿，你就自己去办，我得回去当差了。”
李重甲说着，作势起身往外走，阿四愣住，不知如何是好，曹氏急忙去拉李重甲：“重甲！你别急！”
李重甲一甩手，“当断不断，白耽误功夫。错过这个路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再拖两天人回不来，拖到老太太知道了，可怎么办？！”
抬出老太太来，阿四没脾气了，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回去，和区……和舒云商量一下。”
新房里，区舒云听完也愣了， “利生机械厂？献给官府？！”
阿四怒道：“敲竹杠，敲得梆梆响！ 还好意思说你爹救人？！”
“这是我爹的主意？”
阿四点头，“那可不。”
“李重甲说的？”区舒云寻思着，“不对。”她站起来，走动地念叨，“利生机械厂，可是广东最大的机械厂，我爹都爱死了。他要真馋疯了，趁机敲你家竹杠，干嘛不让你家把厂献给他？”
区舒云一语中的，把阿四觉得“别扭”之处说得清清楚楚。
阿四奇道：“可李重甲说这就是你爹的意思。”
区舒云摇头，“这样的肥肉，打死也不会让它过铁山的手。这才是我爹！李重甲肯定在蒙人。”
“他为什么要蒙家里人？”
区舒云看着阿四，也一脸茫然。两人各自低头琢磨起来，区舒云忽然站起：“这字你不能签！”
阿四苦笑，低声自言自语，“我算哪根葱……”
区舒云一戳他的脑门，“哪根葱？！当家的葱呀！”
阿四愣住了。
曹氏过来偷偷地请了阿四过去她房里，李重甲已准备好了一纸文书，上面的字阿四全看不懂，拿在手里发愣。
李重甲道：“重光，要是觉得措辞上有什么问题，你再改改。”
阿四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李重甲举起蘸了墨的毛笔递给他，“那就签字吧。”
那支笔好重，阿四慢慢地接过，在砚台里蘸墨，顺笔，蘸墨，顺笔……没完没了。李重甲、曹氏、徐氏都看着，面面相觑，都不耐烦了。
曹氏提醒地：“重光……”
阿四一咬牙，放下笔，“这字我不签。”
李重甲冲口而出，“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阿四愣住，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李重甲也意识到话说得造次，连忙找补，“为了救叔父，我都快跑断了腿……你是不是打量这个厂日后是你的，舍不得了就直说！”
徐氏火上浇油，“要钱不要亲爹，你还是不是李家子孙？！”
阿四气得直瞪眼，“我有什么舍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我是担心铁山，铁山要是吃人不吐骨头，拿了厂子不放人，我们找谁说理去？”
曹氏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阿四憋了半天，“至少得有个中人吧……要是区抚台能做中人就好了！”
李重甲心里一紧，脸上却很平静，“重光说的有道理。你已经是区抚台的女婿了，你有面子，直接去请区抚台做中，你们商量好了再找我。我得赶紧回去，这件事办不了就办不了，我还得盯着那个刺客，别让他醒了乱咬一气。”说着作势要收文书。
曹氏急忙去拦，按住文书，“重甲，别……咱们再商量商量。”
徐氏不高兴了，“还商量什么呀，二嫂，你想清楚了，以后是靠儿子还是靠老公！”
李重甲从曹氏手里夺过文书，“妈，别说了，这种事得他们定，省得日后咱们落埋怨。”
曹氏又转过头求阿四，“重光，还是签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不然来不及啦！”
“我签，我签！” 阿四走过去，拿起笔要画……门开了，老太太站在门外，脸色十分凝重，“要签什么？再不签什么就来不及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