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只想最后见孙子一面,重光没娘,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不见重光一面,老太太闭不上眼。我求你!”李玉堂重重磕头,秦少白拦不住,只得也给李玉堂跪下。
屏风后,李重光早已泪流满面,他透过屏风缝,望着父亲,泪眼模糊。
屏风!李玉堂盯着屏风,有所察觉,他站了起来,挣扎着走向屏风,秦少白看着他,并没有阻拦。
屏风后,空无一人!李玉堂呆呆地望着,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李重光躲在里间门后,泪如雨下——与父亲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他不能不管住自己的腿。
李玉堂不再理会秦少白,踉跄地走出门,秦少白心情复杂,泪光闪烁,垂下头,不知道能再说什么。
走出日报社的大门时,失魂落魄的李玉堂和正往里冲的阿四撞个满怀。
阿四见撞了个老爷,连忙退到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老爷……对不起……”
李玉堂甚至没有反应,径自走了。阿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也顾不上多想,转身冲向报社内,果然看到区舒云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冲。
“你给我下来!”阿四追了上去,区舒云想跑,被阿四拉住胳膊,强行往下拉。
“哎呦!你放手!”区舒云气急败坏,却怎么也挣不脱他。阿四动作十分野蛮,夹着区舒云的胳膊,生生把她拖下楼梯来。区舒云几乎摔倒。
“给钱!”阿四横得很。
区舒云粉面通红,生气地甩开阿四,“就两块钱,至于嘛!”
“就两块钱,至于嘛!”阿四学着区舒云的腔调,讽刺地道:“我是个有钱人!”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钱包丢了,去找朋友要钱,出来给你!”
“想赖账的都这么说,拉零活概不赊账,现钱!”阿四不理她。
区舒云冷笑,鄙夷道:“我赖你帐?我就不知道什么叫赖账!报出本小姐名头吓死你!”
阿四眼睛一转,扑过去抢区舒云的皮箱,“留下这个,拿钱来换!”
皮箱是区舒云的宝贝,她紧紧地捏着把手就不撒手,阿四不依不饶,掰开她手指抢了起来。眼看皮箱易手,区舒云真急了,小母狼一样照着阿四的手就是一口。
“你……狼呀!”阿四疼得嗷嗷直叫,甩着被咬的手,“母狼!”
区舒云把皮箱紧紧地抱在胸前,忽然有了主意,变得慢条斯理起来,“你真想留下我的皮箱?”
阿四斩钉截铁,“必须留下!”
“那你看看皮箱里的东西,到时候少了一样,我跟你没完!”区舒云打开皮箱,翻出一件东西给阿四看,阿四两眼发直,再抬头看区舒云的眼神不一样了,他充满恐惧地往后退了两步,险些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区舒云得意了,“留给你,给我好好看着。”
阿四连连摇头。
区舒云十分得意,把皮箱一关,大大咧咧道:“那就在这儿老实等着,本小姐办完事再出来给你钱!”
阿四顺从地连连点头,看区舒云趾高气昂上了楼梯,转身就跑。
“回来!”区舒云霸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四真的害怕她了,乖乖地回来,站在楼梯下仰望区舒云。
“这个押在你那里。”楼梯上的区舒云,扬了扬手里的丝帕,扔了下去。
丝帕飘落到楼梯下,阿四哪还敢有任何脾气,抓起丝帕,看也不看,一口气跑出报社外,拉上自己的车就逃。
跑了几步,阿四又停住了,一边寻思一边自语:“傻四,你跑什么呀。是她违法,该她怕我呀!”
他这才想起手里的丝帕,看了看,这是一条质地很考究的丝帕,丝帕一角绣着几朵彩云。
秦少白约定了晚上开会的时间,从报社后门悄悄送走李重光,他回到办公室,一开门愣住了。办公桌前竟站着区舒云,正低头认真地看着什么。见是他回来,区舒云大喜,望向他,含情脉脉地道:“少白……”
秦少白冷冷道:“不要叫我‘少白’,叫‘先生’,或者‘秦先生’。”
区舒云忍着委屈,倔强地看着他,“我喜欢这样叫你,你也喜欢的!……”她声音突然低下来,“以前,这样叫你,你应过的……”
秦少白低头不看她,走到办公桌前,发现她刚才看的竟是自己手绘的简易地图,上面标着“乔治剧院”、“钟楼”等几个点,他暗叫疏忽,连忙抓起地图撕得粉碎,径自收拾书桌,不理区舒云。
区舒云低眉挑眼看着秦少白,凑过去帮忙。
“别动我的东西。”秦少白头也不抬,态度冰冷。
区舒云顺从地放开手,忍住所有情绪。
“我现在去叫人订船票,你立刻回广州。”秦少白停下动作,冷静地道。
“我不回去!”区舒云低声而坚定。
“你必须回去!立刻!马上!”
“我不回去!”区舒云更坚决了,“我要参加同盟会。”
“胡闹!”秦少白怒目圆睁。
“我带来了‘会费’!”区舒云把皮箱放到桌上,打开。
秦少白撇开脸,“我不会要你的东西。”
“我知道。”区舒云神色平静,“但这个你拒绝不了。”
她拿出一块角上绣着几朵彩云的丝帕,打开,丝帕包着的,赫然是一把精美绝伦的手枪。
秦少白愕然。
“连发,防早发控制,超远射程……”区舒云熟练地说着,“这是最新式最先进的勃朗宁,”枪被塞进秦少白手里。
的确无法拒绝——秦少白已经爱不释手了。
区舒云露出笑意,强调道:“最适合暗杀!”
“胡闹!胡闹!”秦少白脸色忽然变了,“带着这个跑来跑去,太危险了!你简直疯了!”
“我觉得值。”
秦少白一愣,望着区舒云。
区舒云对秦少白顾及自己的危险十分满意,“为了你……你的革命,更危险也愿意。”
秦少白无奈地看着区舒云,对这个姑娘真不知道说什么!
区舒云突然吞吞吐吐:“可你不能不承认,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上回在珠江,在花洞艇上,你说……你说……”
秦少白疑惑地看着她,“我说什么了?”
区舒云说不上来,连忙强调:“你嘴上没说,可你用眼睛说了……我读到了,你知道我读到了!”
秦少白平静道:“你看的那些法国大革命的小说,已经浪漫化了,戏剧化了,理想化了,那不是真的,革命是会流血的,不是才子佳人的折子戏,你还要我跟你说多少次?革命就是玩命!”
“那就不用再说了!”区舒云打断他,指着窗外,“看见了吗?对面杜朗酒店,我包了房间,正对着你办公室,不管你怎么样,反正我不走了。”
秦少白苦笑,“你以为你想不走就可以不走了?!你爹这回没派人跟着你?再把你绑回去?”
“这回肯定没有,我向你保证!”
“上回你也保证过,差点连累到我们的同志。”
区舒云自知理亏,低着头嘟囔:“反正我不走了,我跟着你……跟着你革命。”
秦少白毫不怜惜地戳穿她,“你不想革命,你只想跟着我。”
区舒云无法反驳,默然不语。
“上次在广州,我们谈的很清楚。你不要再为我枉费心思了。请你走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