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十月围城(独家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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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窗外竹林茂盛,对面是秦少白彻夜未灭的灯光。区舒云认真地看着他的侧影,关上窗,独坐发呆。

晨光微露,火神庙里,铁山光着膀子举石锁。李重甲匆匆赶来,“大人,还没有动静。”

铁山赞许,“行,沉得住气。”

“重甲估计,他们扛不了太久。”

“夜长梦多,不能让他们慢慢琢磨,再添一把柴。”

李重甲询问地看着铁山。

铁山笑道:“昨天半夜我巡查四门,铁刚兼着最关紧的南门守备,居然擅离值守,被我撤职,还打了五十鞭子。”

李重甲一惊,“刚峰一向尽职尽责,怎么会……”

“因为南门守备要换你了。”

李重甲恍然大悟。

“这是南门,南门外共有三支队伍,一个巡防营和新军两个营。一营新军是我们的,巡防营管带是我,南门守备如今也是我,”李重甲指着沙盘,不疾不徐地分析,“城内起义一爆发,我即刻开城门放巡防营和起义新军进城,并随时关闭城门,阻止铁山党羽及他处清军增援。城内只剩下总督府卫队和铁山的一个亲兵队。总督卫队不堪一击,铁山亲兵队不足两千人,关门打狗,不在话下。同志们,这次起义,赢定了!”

说完,李重甲矜持地望着屋内众人。众党人兴奋地两眼冒光,连一向持重的老杨也激动了。

于镇伟问道:“少白,你怎么看?”

一屋人的视线齐聚秦少白。

秦少白也点点头,“天时地利人和,重重因缘具足,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重甲同志的方案,也无懈可击。”

此言一出,屋内振奋。

于镇伟鼓掌,“太好了!现在就等上级的最后决定。”

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少白,胡汉民先生回电了!”

屋里静下来。来人道,“上级认为这是起义的最佳时机,绝不可错过。希望我们尽快定下起义时间。”

屋内顿时群情激昂,七嘴八舌商讨起起义方案。

秦少白却很平静。他望着摩拳擦掌的同志,却抑制不住心底的惊疑。所有关节,全赖李重甲!想起阿四对李重甲的揭露,万一李重甲……秦少白不寒而栗。

他望向李重甲,李重甲也正在看他,点点头,似乎胸有成竹。

这是南国温熙的春夜。李宅大门内阿四急匆匆上车,他来到火神庙内,一进院子,

“一齐立——正!”空场上,一队清兵列队,整齐划一开走。气氛紧张。

阿四下车,铁刚迎出来,他虽然刚被用了五十鞭子,却看着还好,精神奕奕,阿四边走边问,“姐夫连夜叫我来,一定有大事?”

铁刚不答,将他引入了书房,铁山看着阿四,开门见山,“乱党将于后日起义。”

阿四心头一震,“消息可准?”

铁山点头。

“姐夫可有好法子应对?”

铁山笑道:“天罗地网早已布好,就怕他们不来入套。”

阿四有点结巴,“我能替姐夫,出点什么力?”

“你只管一件事,办好此事,就是头功。”

“姐夫请讲!”

“现在就去制造局,明日午前,备好足够的军火弹药,随时听我调配。”

“是!”

“万事俱备只欠你这个东风,能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剿灭广东乱党,就看你的了。”

阿四已是一身冷汗,“请姐夫放心!”

他告辞出来,边往回走,神色边严峻下来,

革命党秘密机关后院灯光下,货箱打开,枪支弹药取出。后院里人来人往,搬运军火。前院,搭彩棚,支大灶,布流水席,大门上贴着斗大的红喜字,人来人往,忙忙叨叨。竟是在连夜准备喜事!

华南制造局仓库里也开始灯火通明,工人们将成箱的军火弹药集中。清军荷枪实弹在旁监视。二楼瞭望室内,阿四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叫过张分理。“老王啊,这里你盯一下,我回家瞧瞧。”

张分理殷勤,“大人请自便,这里有我!”

汽车进了李宅大门,阿四飞跑进书房,区巡抚拿着一本书,倒着拿着睡着了,阿四进来,焦急万分地将事情说了催促道:“爹,快想办法吧!”

区巡抚缓缓摇头,“这盘棋不好下了。不是我无能,铁山和李重甲实在太狡猾。”

阿四绝望,愣了片刻,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

“还不知道。”阿四站住,“找秦少白,找革命党,告诉他们不能起义!”

“哪儿找?”

“找不着,我就在大街上嚷嚷!”

区巡抚瞪他,“你那叫送死!”

阿四赌气,“死就死,豁出命,也不能让李重甲和铁山得逞。”

“胡闹!”

阿四又要走。

“给我站住!”区巡抚声音颤抖。

阿四回头。

“重光,阿四,咱爷俩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早拿你当亲儿子看待。”区巡抚动了真感情,老泪纵横,“舒云我管不了,眼下生死难料,不能再让你搭上一条命。你对革命党已经仁至义尽,成败自有天定,人不能跟命对着干!”

“爹!”阿四心里一酸,哽咽着。

“你不为自己,不为我,难道就不替纯姑娘着想吗?她还指望着你呢!”

一句话英雄气短。阿四意识到,这回恐怕九死一生,怎么也得再见阿纯一面。

“爹!”他蹲下身,紧握住区巡抚的手,“您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说罢起身离去。

望着阿四的背影,区巡抚显得苍老、无力,他叹息一声,老泪纵横。

教会医院病房里,阿纯在病床间巡视。

笃笃声,阿纯回头一看,窗玻璃上是阿四的脸。

阿纯惊讶,赶快出来, “阿四哥!”

阿四一把握住她手,“阿纯!”

阿纯有些害羞,抽出手,轻声问道,“这么晚来,有急事吧?”

见到阿纯,阿四激动的心情竟一下平息,一肚子的话也不急着说了, “没事,睡不着。想你了。”

阿纯脸一红。

“咱们去江边走走吧?”

阿纯点头。

革命党秘密机关,区舒云房间里,她正对镜梳妆,身着鲜红的嫁衣。

秦少白房间里,此时灯火通明。

于镇伟看着流程图道:“一百二十名敢死队员,明天化妆成宾客到这里领取武器弹药。夜里摆流水席唱戏掩护准备工作。后天一早,从这里出发,攻打总督府!”

老杨问,“重甲同志呢?”

于镇伟解释,“他在南门。总督府一打响,立即开城门放巡防营和起义新军进城。按约定,所有义军臂缠白巾,以区分敌我。”

秦少白点点头。

“好!”老杨激动起来,“明天喜事一定要热闹,越热闹越好。”

于镇伟有些不放心,“少白,区小姐明天会不会怯场?这个新娘子很重要,千万不能露馅。”

老杨看着秦少白,笑道,“我们以为是假戏,只怕有人是真做。”

秦少白表情严肃,没吭声。

沙面码头凉风习习,渔火点点。阿四和阿纯两人并肩而坐,娓娓闲话,这不像大厮杀的前夜,倒像情人的良宵。

阿四望着广阔江面,“顺流下去,再走一段海路,就是香港了。阿纯,你想回香港吗?”

阿纯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想。”

“香港也有教会医院,以后你回去,还可以照顾病人。”

阿纯心里一动,“是我们。”

阿四眼里湿润了,“阿纯!”

“嗯?”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