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阿四把玉佩往副将手里一拍,转身就走。
“等会儿!”副将追上来,满脸堆笑,“八十两,你拿去!重光,十两银子对你算什么?哥哥苦哇!”
阿四瞧着他,摇摇头,伸手拿钱,心里却激动至极,但不敢露出半分,匆匆转身上了车回家。他低头望着手心里的玉佩,神情激动。
司机望着后视镜,提醒道:“大人,后面有辆车,制造局一出来就跟着咱们。”
阿四一惊,缓缓转过身。夜幕笼罩,看不清车上人,更无从判断是谁的人。
阿四定了定神,“不管他,回家。”
后面一辆车上,秦少白默默地跟随着阿四,车灯扫过时,秦少白甚至隐约能看见阿四的背影。
他沉思着,想起自己初见阿四时的情境。想起他一步步地,在香港的枪林弹雨中拉着李重光奔跑;成了李重光,历次惊险;救自己,起义前,阿四极力阻止起义,力劝秦少白与区巡抚谈判……
但李重甲揭露阿四杀小丁灭口;阿四却痛陈李重甲是卧底,蹲在地上大呼冤枉;反身却又杀害制造局内的七名同志;
秦少白痛苦地闭上眼,难以抉择!
“先生,快到李府了。”司机轻声提醒。
秦少白抬头看着前面的车,愣了一会儿,“回去吧。”
跟着的车走了,司机和阿四都松了口气,阿四点头道:“回家吧,开快点。”
一回到家,阿四便迫不及待地拿给区巡抚看这块玉佩。
“小丁的娘认过了——错不了,”阿四激动地道,“是我爹,李老爷当年赏给丁叔的。丁叔给了小丁。小丁当宝贝,从不离身,一眼就让我认出来了。”
区巡抚点点头,“沈万林这个人,最是胆大心黑,贪财不要命,李重甲还真会挑人!”
“就是这个混蛋杀了小丁!”阿四恨恨地,“知道谁是凶手,就能揭露李重甲!我马上就去找秦少白!”
“就凭这么个玩意,你说什么他就信?”区巡抚斜眼看着他。
阿四醒悟, “那爹说怎么办?”
“不大好办。”区巡抚沉吟着,“既不能打草惊蛇断了线索,又得一针见血拿到确凿证据,难,容我慢慢想,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阿四急得快哭了,“还慢慢想?革命党起义大概就在这两天,据我观察,铁山已经做好一切部署,等您想出万全之策,早已血流成河!我唱白脸当小舅子被舒云骂,图什么?我的亲爹啊,天亮之前,必须想出高招来!”
“铁山考你,你小子也考起我来了!区巡抚瞪他一眼。
区巡抚说罢,闭上眼睛,冥思苦想,阿四眼巴巴地看着他。
作孽的人,自有天收,这晚,沈千总醉醺醺地从妓院外胡同里出来,哼着小曲找自己的马车,家里的车夫急忙跑过来,弯腰摆好小凳子,伺候他上车。
车夫鞭子一甩,马车跑起来。
沈千总迷迷糊糊地睡着,跑了一段儿,他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看外面,突然一脸疑惑,“这是上,哪儿啊?家在那边!是我喝太多了,还是你,昏了头?”
车夫没理他,一声鞭响,马车跑得更快了。
沈千总警觉,怒道,“混蛋!怎么回事?给我停车!”
又一声鞭响,沈千总惨叫一声,捂住双眼,头上已经被鞭子抽出了血,紧跟着,背后一只大手捂住他嘴。
曹三德出现在他背后,冷笑道:“想活命就老实点。”
区舒云跟秦少白的见面,还在继续,但这次,两个人的意见却完全不一致,秦少白看着眼前的咖啡,抬起头,低声道:“我不同意你参加起义,也不同意你离开李家!”
“当初嫁到李家,是为刺杀铁山;留在李家,是为配合阿四干革命!现在呢?做官太太,看他整天忙忙叨叨坏革命党的事?”区舒云不干。
“你爹这个样子,离开李家你们怎么过日子?”
区舒云低头,眼圈红了,“你放心,我没打算拖累你。”
秦少白脸一红,急道,“我能放心吗?!”
区舒云心里一暖,没说什么。
“况且……”秦少白沉吟着,“我们和阿四,最好还能保持联系的通道。”
“难道你还相信他?”区舒云惊讶地抬起头。
秦少白点头,“起义在即,各方面进展极为顺利,武器、起义布置都已完全,同志们都很乐观。可我却越来越不踏实,总觉的……阿四有些话很有道理,我们有可能正在走进一个圈套,如果真是这样,后果将是致命的,舒云,也许我还是应该设法跟他见一面!”
“少白,他已经彻底堕落,死心塌地投靠了铁山,我们看错人了!”区舒云痛心地,大颗泪珠落了下来,“就算他答应了,谁能保证他不会借机抓你,去向铁山邀功?”
区舒云的话显然有道理,秦少白想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抬手看表,“时候不早了,你先走吧。”
区舒云起身,深望一眼秦少白,“下次再见,就是起义成功之后了吧?”
秦少白愣了愣,笑道,“对!”
区舒云上前,突然扑进他怀里,“你可要保重!”
秦少白轻轻抱住她,“放心,我死不了。”
两人静静相拥,珍惜地感受着这难得的心意相通。
很快的,秦少白和区舒云分别从咖啡馆里出来,秦少白警惕地转入一条僻静的巷子。突然,对面出现另一双脚。
秦少白站住,没抬头,左转欲绕开;那双脚却跟着移动,拦住他去路。
秦少白不动声色,缓缓抬起脸,
面前,是阿四。
秦少白四下一看,再无别人,冷冷地道:“你想干什么?”
“请先生随我去见个人。”
“谁?”
“去了就知道。”
“我为什么要去?”
“事关起义成败,革命党安危。”
秦少白审视阿四,“你已背叛革命,我不会再相信你,真有话说,就在此地。没话说,请让路。要抓要杀,请动手。”
“这儿说不清!”
“那么请便。”秦少白拔脚便走。身后有脚步声,秦少白回头,只见曹三德出现在他面前,正拱手抱拳,一脸抱歉,“秦先生!”
阿四也道,“少白先生,对不住了!”
一个黑头套,猛地罩在了秦少白头上。
他被带上一辆马车,混混沌沌也不知走了多久,待到马车挺稳,秦少白这才被押下来,解开了手上的绳索和头上的头套。
“先生请原谅,实在逼不得已!”阿四面对一脸悲愤的秦少白,深深鞠躬,“请先生上座!”
这是一座郊外的农庄,附近似乎并没别的建筑,他们所在之地,走两步便能来到中堂,大堂中间的香案前一把太师椅。神龛上供着五个牌位,文宗史可法、武宗郑成功、宣宗陈近南、达宗万云龙、威宗苏红光。大小匾额高悬,“忠义”、“反清复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香案上供着一张孙文的画像。
秦少白望向曹三德,“你们洪门的地方?”
“正是,孙先生是咱们致公堂的元帅。”曹三德恭敬地道:“听说少白先生是三点会的纸扇,到这个堂口也有辈份——请上座,咱们要审个人!”
秦少白点点头,也不客气,在太师椅上稳稳坐下,“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