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修女进来,面带揶揄的微笑,“Sisiter Li,那位文先生又来了,看过了小新小初,还赖着不肯走,想见你,又不好意思说,这会儿正在教堂门口苦苦等待他的天使降临呢!”
李念慈脸红了,“少胡说。”
修女做了个鬼脸走了。
李念慈起身道:“先去工作吧,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我是阿四的姐姐,我们就是亲人。”
阿纯点点头。
教堂门口,一身商人打扮的铁山正装着观赏教堂门口的浮雕,他两眼余光瞥见李念慈走来,竟有些不自然。
李念慈走到铁山面前,问候道:“文先生这一趟生意倒是回来得快。”
铁山点头,“是,想他们了。”
李念慈笑道,“大概梁牧师走了,小新小初跟着我,文先生不放心。”
铁山急忙摆手,显得十分窘迫,“李小姐说哪里话,放心的很!放心的很!”
两人绕着教堂外散步,铁山难得心情如此之好,看着李念慈微笑地和教堂的工作人员打招呼,神情也微微放松下来。
“怎么?府上要分家?”铁山惊奇地问道,心中迅速分析了起来。
李念慈点了点头,神情有些黯然。
“我听说,贵府老太爷有遗愿,起码三代不能分家!”
李念慈有些意外,“文先生还知道我家里的事?”
铁山笑着摇头,“西关李府,做生意的谁不知道。”
李念慈叹了口气,“老太太也是没了办法。”
“没有过不去的坎,老太太怎肯违了先人的遗愿。不知是为了什么?”
李念慈默不作声。
铁山哂笑道,“文某多话了!”
“倒也没什么。”李念慈不知何故,愿意对这位文先生说说家事,“我家里一直都是二房管事——”
“尊叔父玉堂公,乃商界翘楚,我辈表率,只可惜——”
李念慈补充,“二叔去世后,是他的公子,我的堂弟重光当家,家里,有人不服……”
“李公子年轻是年轻了些,不过制造局总办都当得,巡抚女婿也做得,难道当个家还不能服众?”
李念慈又叹了一口气。
铁山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就是另有隐情了。文某倒也听过一些传言,说是这重光公子,是——”
他顿住了,瞧着李念慈。
李念慈无奈地苦笑,“——是个冒牌货。”
铁山笑道,“传言而已。”
李念慈无奈,“此事是广州将军铁山大人起的头,非说我弟弟是革命党,已经死了,这个重光是二叔找来掩人耳目的。”
铁山笑着说,“这个蹩脚将军实在没道理的很,是真是假,他倒比人家骨肉至亲更明白不成?别的不说,重光公子听说从小跟着李小姐长大,若有假,李小姐最应该知道。”
李念慈眉头微蹙,默不作声,缓缓向前走着。铁山不声不响跟着。李念慈又走了一会儿,这才停步,柔和的双眼看着铁山,“文先生说的对,重光真假,我最清楚。他就是李重光,我的弟弟。”
铁山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如今铁山大人都不提了,家里头倒有人三天两头地拿出来闹,老太太无奈,这才要分家。”
“贵府的三爷?”
李念慈点点头。
铁山奇怪,“你们大房呢?令弟李重甲原是新军内一名将领,听说才具过人,他对堂弟真假之事如何看待?”
李念慈眉头锁得更深了,“他……”
铁山静静地等着。忽然,教堂里跑出一名修女,远远对着李念慈喊道,“Sisiter Li,你家里的电话,说是有急事!”
李念慈微微色变,“家里很少打电话过来,可能出什么事了,文先生,我失陪了。”
她疾步回教堂接电话。铁山站在阳光下,静静等候。少顷,李念慈脸色苍白,神色惊恐地回来,一看她的样子,铁山就知道李家出了大事。
李念慈神色惊慌,“文先生,我家里有点事,要立刻赶回去,下次您来我们再说话!”
她转身就要走,铁山上前一步,“文某的马车就在外面,新换的,跑起来很快,李小姐看样子要赶时间,若不嫌弃,文某愿送您一程。”
李念慈恰恰要赶时间!只稍想了一瞬,便答应道,“那麻烦文先生了!”两人一同快步朝教堂外走去,等在教堂门口,扮成车夫摸样的铁刚见铁山和李念慈出来,微微惊讶。
铁山拉开车门,扶李念慈上车。
“西关李府,能多快就多快!”他吩咐道。
“是,文大爷。”铁刚更是惊讶,顾不上多想,一鞭子出手,马车疾驶而去。
马车飞驶。李念慈双手紧握胸前,口里不停地祷告。
铁山面无表情。
忽然,李念慈睁开眼,转头对铁山说,“文先生刚才问我,舍弟重甲对重光的事怎么看,是吗?”
李念慈主动又提起这茬,铁山很有些意外,“是我刚才随口问的。”
李念慈眼神炯炯,“我家从未分家,三房共聚一堂,子侄辈自幼一起长大,骨肉情深!重甲是长房长孙,对弟弟更是亲爱有加,他绝不会怀疑重光,更不会加害重光!”
说到最后,她已稍有些激动。话说完,不待铁山回答,便转过头去,闭目祷告,右手反复在胸口划着十字。
铁山被这一席话震撼了。李重甲对“李重光”是不是“骨肉情深”、“亲爱有加”,他最清楚。李念慈心里是不是真这样认为,也大不一定。可这番话的用意,铁山颇能领悟,李家一定有什么紧急状况发生!而这位女子的善良真挚,很令铁山动容,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两人在李府门口下了车,李念慈道谢下车,疾步进府。
铁山看着她背影,出神。
铁刚悄声问道,“大人,李家出事了?”
“与我无关,不必理会。”铁山顿了顿,喃喃自语,“李重甲这小子,竟有这样一位同胞姐姐。”
阿四此时正在大观楼的酒楼包厢上,包厢里只有他和李重甲、李玉庵三人在,围着一桌丰盛的宴席团团而坐,酒席正中,放着一把青玉酒壶,壶盖上与一般酒壶不同,有两个气孔。
菜吃过一轮,无心吃菜,只是应酬一下的阿四放下筷子,诚恳道:“三叔,赔罪说不上,我也当不起。您是我三叔,奶奶就您一个儿子了,只要您孝顺她老人家,真心为李家好,你就是我的好叔叔,重光必有一份真心待您。明天虽说要分家,可家分情不分,到什么时候,重光都是您的侄儿!”
李玉庵哈哈一笑,“好一个家分情不分!重光,三叔敬你!重甲,来,咱叔侄三人共饮一杯!”
他伸手取过青玉酒壶,李重甲的眼睛紧盯着李玉庵拿酒壶的手。
李玉庵的右手食指轻轻搭在右边气眼上,给阿四的酒杯斟满一杯;然后换了个手,左手食指不易察觉地换到了左边气眼上,给李重甲和自己斟满一杯。
阿四当然不知有异,端起酒杯,向对面两人敬道:“三叔,大哥,重光敬您二位,先干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