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知自己又要面临一番计算,阿四继续过着制作局总办的生活,他早上起来,穿戴整齐,一边接过桃花递过的公事包,一边吩咐。
“你也胆子大点,不能什么都听她的!”他看一眼床上的区舒云,接着对桃花说,“寸步不离跟着,一不准胡吃乱喝,二不准乱跑乱蹦,安生躺着坐着;到时间扶着上花园走走;想出门也不是不行,必须叫小丁跟着,马车一定看好,上下车千万小心!她要不听话,你即刻报告大小姐,或者给我打电话,听清了吗?”
桃花瞧了眼区舒云,舔了舔嘴唇,不自信地道:“听清了。”
区舒云很受用阿四的细心关切,瞥一眼桃花,“你如今算是得了尚方宝剑,竟和他一个鼻孔出气,辖制起我来了。”
“如今不比从前,性子总要改改。”阿四走到床边,细心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走了,办完事早点回来陪你。你要听话。”
区舒云竟温柔地点了点头。
阿四满意,他转身刚要出门,只见老丁惊慌失措地闯进来,“二少爷,阿纯不见了!”
阿四变色,“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
区舒云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老丁是真急了,“昨晚小丁送东西过去就不见姑娘,想是出去散步了,今天一大早再过去,人还不在,看意思是一夜没回!”
“快备车,这就去找!”阿四扔了公事包,拔脚就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区舒云光着脚从床上下来。
阿四停步,“又胡闹!回去好好待着!”
区舒云站着不动。阿四厉声道,“还愣着干嘛?!”
区舒云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到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阿四跑出门去。
他匆匆来到门口,跳上等在门口的马车,小丁挥舞一鞭子,马车刚要起步。
“等等我!”区舒云斜刺里冲出来,一个箭步跨上马车。
阿四从车厢里探出身,一把抓住她手,怒道,“你又来捣乱!”
小丁急忙勒住马。车停得急促,区舒云站立不稳,阿四抓不牢她手,只听一声惊叫,区舒云摔倒在地,竟然昏了过去。
她再睁开眼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先疼得嘤咛一声,紧接着就看到阿四忧急的脸在眼前出现,“怎么样?哪里疼?要不要紧?”
区舒云回过神来,忍痛抱歉地道:“对不起,耽误你去找阿纯了,你别管我,快去找她!”
“有身子的人,还敢这么胡闹!”阿四恨得牙痒痒,“现在先不骂你,小丁已经打电话叫医院的车来,一会儿要仔细检查,万一闹出大岔子,看你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区舒云脸色变了,“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阿四又气又急又心疼,忧形于色,惹得区舒云心里一阵感动,又一阵愧疚,对他招手, “重光,我有话对你说。”
阿四不理她,“有什么话医院回来再说!”
区舒云转对老丁道:“还有谁看见我摔了?”
老丁急忙道,“一大早,倒没什么人看见。”
区舒云点头,“你去让他们都知道,我摔了一跤。”见老丁疑惑, “你先出去,我和二少爷有话说。”
老丁退了出去,阿四也感到区舒云的异样。
区舒云忍着痛,定了定神,望着阿四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我没怀孕。”
“我会去跟每个人解释,我自己摔了一跤,我流产了。” 区舒云轻声地说,她看着阿四那么安静地盯着自己看,突然害怕起来。
“阿四!”
“重光!”
仍然不见回应,区舒云害怕了,“说句话呀,你骂我吧!”
阿四黑着脸,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都红了,冷声道:“骂什么?你哪里有错?”
区舒云急的磕巴,“我,我也是一着急,怕你过不去那一关——”
阿四从床边站起身来,“那我该夸你,夸你脑子快,敢想敢干,帮我渡过难关,我要谢你呀!”
区舒云也急忙从床上坐起来,“我还怕你心不定,只想着和阿纯回香港过小日子,辜负了老爷和少白的重托,所以就想——”
“就想断了我的后路,让我稀里糊涂死心塌地留在李家替你的秦少白卖命——对吗?”阿四直盯着区舒云,“打蛇打七寸,这招真高,算你狠!”
区舒云说不出话来了。
阿四继续瞪着她,“打定了主意我准会上当,对不对?你敢撒这么大的谎,因为拿准了我阿四是个老实人,不会占了你的便宜撒腿跑了,对不对?”
区舒云红着脸,难堪地点点头。
阿四更是怒不可遏,低吼,“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把我这么捏来捏去?就为你那点想法——革命、秦少白,你就可以这么欺负我、耍弄我?!”
“我,没有……”
“你还没有?你弄得我没脸见阿纯,这么多年我没让阿纯受过一点委屈!她那么老实,那么善良,你就忍心让她难过?”
区舒云急着辩解,“阿纯知道怀孕是假的,我告诉她了!”
阿四喊道:“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区舒云摇了摇头。
“她看出来了!阿纯很聪明!你以为就你心眼多,别人都是傻子?”
区舒云茫然,“她看出,什么了?”
阿四脸憋得通红,“看出我也心疼你,不忍心再对不住你!”
区舒云脸也红了,“我…….”
“你想说什么?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敢编谎话讹我?你吃准了我!”阿四怒吼着,指着区舒云的鼻子,“你让我在你和阿纯面前都抬不起头,你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你让我讨厌我自己,恨我自己!”
阿四的暴怒完全超出了区舒云的预期,阿四的话也击中了她心底的秘密,区舒云再也无力辩解,眼泪也滴了下来。
阿四摇着头,痛苦道:“你太自私了,你根本不管别人,你把阿纯也拖进来,拖进危险!”
他猛地起身往外走。
区舒云急忙喊道:“你去哪儿?”
阿四狂怒,“还能去哪儿?找阿纯,找到她我就回来告诉奶奶,告诉李家上下——我是谁!我再不当什么李重光,再也不掺合你们这些破事!”
区舒云惊住了,可已无力再阻拦阿四,阿四一把拉开房门,愣住了,门外站着李重甲。
“重光要出去?”李重甲不知已来了多久,却混若无事。
阿四愣了愣,“大哥有事?”
李重甲笑道:“三叔上回气坏了老太太,被你申饬一通,回去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理亏,这几日竟是寝食难安,想跟你当面赔个不是,却开不出口,就托了我。”
说到这儿,他掏出一张请帖,微笑着,“重光,三叔备了桌酒席,想请你赏光,他要当面向你赔罪。”
远处葡萄架下,夏荷的惊忧落了实处,吓得面无人色。
她万没想到,李重甲竟然真的……要下毒手!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阿四接过请帖看了看,扔在一边,冷冷地开口,“大哥,你去告诉三老爷,赔罪用不着。他老人家说的没错,我不是李重光,不是李家子孙,的确是个车夫,请他放心,我哪儿来哪儿去,不会要李家一分一厘家产!”
阿四说着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