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十月围城(独家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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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我看见……那些机器、厂房,都是特别好的东西,就这么贱卖给铁山了,心里真的特憋屈。”

区舒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哪知是这些,讥诮,“是啊,能换好多钱呢,两成?这买卖真是亏大了。早知如此,何必回来?”她不好意思,又起身走开,自言自语,“车夫本性,针头线脑,狼心狗肺……”

阿四像没听见,兀自想心事。

李重甲与铁山商议制造局的事情完毕,请求道:“大人,卑职有一事相求。”

铁山看着他。

“阿四既然要走,就不必难为他了。他对我奶奶的孝心,毕竟是真的。”

铁山想了想,“我不会动他。只要这件事瞒住区巡抚就好。”

李重甲点点头,“谢大人。”

这就是最后一夜了。阿四和区舒云的房间还亮着灯。

两人仍隔着屏风,一个床上,一个床下。

床上的区舒云睡不着。地铺上的阿四也睡不着。

真的要分离了,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但区舒云固执地不想说话,阿四则另有心事,两个人都沉默着,各自翻身。

区舒云忽然坐起来,到柜子前翻找东西。

另一边,阿四也坐起身子,他能听见区舒云的声音,但不知她在干什么,再三想了想,慢慢探出头去——

看到的却是近在咫尺的区舒云的脸。

阿四吓一大跳,“你干吗?”

“你干吗?”

“我想跟你说句话。”

区舒云一屁股坐下来,“我也是。你先说。”

“昨天晚上,秦少白来制造局找过我。”

区舒云一惊,“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是找我的,没说找你。”

区舒云沉默。

“他让我别卖股份,继续经营制造局,给革命党做事。他还说,李老板之前就跟他联络上了,你在咖啡馆苦等他的时候,其实他就在咖啡馆,跟李老板商量怎么革命的事。”

区舒云愣了一下

“我拒绝了秦少白。”

区舒云看着他,“你本来不想告诉我,为什么又告诉我?”

“我怕你听了以后,拦着我不让我走。可我还是得告诉你,他就在广州,你找他挺容易。”

“谢了,我不会不让你走。”

阿四反倒有些意外。

区舒云没好气,“他是找你的,又没找我。”

“哎,你怎么讲究起树缠藤还是藤缠树了,”阿四意识到这话不中听,连忙道,“你别生气啊,我随口瞎说的,我是觉得他不好意思再找你,就直接找我了。”

“树缠藤就是树缠藤,我从来没避讳过,他找你,你就自己定,跟我没关系。”

“那你跟他……”

“我跟他再怎么样,也不能拉着你呀。”她黯然回自己那边,“看缘分吧。”

阿四默然,又想起来,“你刚才,有话跟我说?”

“哦,”区舒云又回来了,“差点忘了,我今天去找过阿纯,她不在,我想把这个送给她。”她拿出一挂水晶项链,“我娘留给我的,你替我送她吧。”

阿四急忙摆手,“这不行,太贵重了。”

区舒云一把塞到他怀里,“配阿纯一定特别漂亮,上回撮合你们成亲的时候,我都没舍得拿出来,这回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就收好吧。”

阿四直摇头。

区舒云生气了,“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不爽利?我送阿纯,又不是送你的……要不你戴上给我看看?”她往阿四胸前比划。

阿四讨饶,“我收了我收了,我替阿纯多谢你。”

区舒云这才满意而归,“好!回香港,置地,生娃,红红火火过日子。到时候孩子得管叫我干娘,或者叫姨,姨不够有气派,还是叫大娘吧,毕竟我是大太太……”

阿四听着区舒云絮叨,心里挺不是滋味。

区舒云坐在床上,忽然住了嘴,只觉一阵落寞。她想了想,忽然又笑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弥漫心间,不愿也不能再去多想了。

传来阿四的声音,“那我关灯了?”

阿四这边,传来那边区舒云的声音,“好,关灯睡觉,拉勾上吊……”

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弥漫阿四心间,他不愿也不能再去多想了。

灯关了,一片漆黑。两个人各自躺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正在此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穿院上阶。

“砰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阿四和区舒云全都坐了起来!阿四跑到门口,“谁?”

“老丁,有急事。”

阿四开了门,这时灯也被区舒云开了,只见老丁抱着一个包裹进来, “二少爷,二少奶奶,有个加急的邮包,是从海外寄给老爷的。”

“这么晚送来,怎么回事?”阿四披了件外衣。

“是邮政局一个朋友通知我的,照他们的规矩要拆,我赶紧拿了回来。”

邮包上面有印有 “Chinese Imperial Post Office”(大清帝国邮政局),左右两侧分别是竖排的中文“邮政局查收”和“邮政局内封物品迅即寄交”等字样。区舒云看邮包上面的英文单子,“加拿大,温哥华寄来的……”

阿四看老丁,“温哥华是谁?认识吗?”

“是个城市。”区舒云接言,继续看,“没写名字,不知道什么人寄来的。”

“少爷打开看看吧,我听老爷提过,他在等从温哥华来的信儿。”

阿四点点头,区舒云找来了剪刀,阿四正要开邮包,区舒云突然按住他的手,“会不会是炸弹?”

阿四一惊,“老爷要炸弹干什么?”

区舒云提醒他,“有人从国外订炸弹,当礼物送给当官的,一打开就炸的。”

阿四迟疑地望向老丁,老丁也含糊了:“我……不知道是什么。”

“你说老爷在等温哥华。”

老丁扎着手,“具体我也不知道。”

三个人面面相觑, 再看邮包,果然显得很诡异,阿四一咬牙,“我来,你们都让开。”

老丁急忙上前,“我来吧少爷,我都抱一路了。”

“就是,炸弹早炸了。”

话是这样说,两个人还是小心谨慎,阿四弄开一个小角,探头看着。区舒云在一边警惕地看着。阿四把包装完全打开了,竟露出一套雅致的台灯,有灯罩有底座。

真奇怪,区舒云细看:“好像还是用过的,这是怎么回事?”

阿四继续翻找,他从台灯罩底下发现了什么,掏出一封密藏的信来。

阿四黯然,“还看吗?老爷都没了。”

区舒云和老丁也都没主意,阿四犹豫地递给区舒云,“看一眼吧。”

区舒云打开信纸,辨认了一下,“‘玉堂公大鉴,弟久慕大名,’我看看是谁写的……”她翻到最后一页看着,忽然惊叫,“天哪!是孙先生!”

“哪个孙先生?”

区舒云捂住嘴,“孙中山先生。”

阿四和老丁都愣了,阿四急忙催促,“写什么,你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