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巡抚听得一身冷汗,“关的好,关的好!”
“好不好的不知道,反正这个王八我不当了!”阿四甩出一纸信封,“这是休书,我送过来了。区小姐是我给抬回来,还是大人您派人去接,听您的。”
大姨太看着那休书,目瞪口呆。
区巡抚也有点蒙,“重光啊,这休书写得好,这个态表得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阿四没想到区巡抚会这样说,“那好,大人……”
“什么大人?还得叫爹!”区巡抚瞋怪道,“你现在是上了个表,我也得准奏呀?就是我跟皇上告老,还得皇上准我还乡呢。”
“爹……”
区巡抚很稳当,“你刚才说了好多忍字,说的很好,很对,爹再给你补上两句: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到底海阔天空,你要是现在不忍了,前边的忍不就前功尽弃?”他过去拉着阿四坐下,“既然说开了,咱爷俩就把话挑明,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臭丫头就是嘴硬,她跟秦少白之间没有任何实质关系……”
阿四要起身,被区巡抚按住,继续劝道:“这是一,第二,姓秦的难逃死罪,过几天圣旨一下,脑袋一砍,这件事就过去了,臭丫头还能不回心转意?我保你天下太平!”
阿四跳起来,“可我丢不起这人!全广州就数我的绿帽子最大,最招眼,人家都怎么看我,怎么戳我脊梁骨?说我为了图丈人的权,图自己能当上制造局总办,由着媳妇跟人乱来……真是不堪呀!”
区巡抚摆手,“做大事者岂畏人言,宰相肚里要能撑船。你爹我岂不也被人戳脊梁骨?他戳他的,我心里有底,岿然不动,闷声大发财,这才是最要紧的。”
早餐上来了,大姨太亲自给阿四布菜,“来,重光,吃点蟹黄包,听你爹劝,吃饱饭,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心里的坎最好过……”
一听这话,阿四又炸了,“爹是封疆大吏,姨娘是诰命夫人,什么坎都能平趟,重光一介草民,惟独过不去的就是心里的坎!这门亲事,重光退定了。”
区巡抚瞪大姨太一眼,嫌她不会说话,“重光,不要这样说。咱们爷俩眼下是共度难关,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一起商量。”
“小人只有两个字,退婚。”
大姨太见自己多嘴闯祸,拿着筷子,不知如何是好。
区巡抚皱眉不吭声。
“来的时候,我已经跟我爹讲清楚了,李家区家该怎么办怎么办,反正我这个总办不办了,我就是要退亲!我爹他也没话说。区大人,准不准奏在您,退不退亲在我,大不了我再坐回牢,身家性命由您发落,可脸面到底是我自己的!”
真是一物降一物,区巡抚一天之间打败了铁山、秦少白、李玉堂和区舒云等人,却在阿四这里犯了难。
阿四忽然跪下了,“我最后叫您一声爹,给您磕一个头,爹,对不住了!”
区巡抚急忙扶起阿四,也动了真情,“重光, 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都不说了,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以你我二人一见如故的交情论,你跟我掏下心窝子……这婚事,到底还有没有得商量?”
阿四憋了半天,委屈道: “爹,说实话,我不是没犹豫,我犹豫好多天了。到现在我脑子里还有俩人在打架,一个我说,姓秦的马上就被处决了,就没事了,媳妇还是媳妇,岳父还是岳父,另一个我说,你就别骗自己了,你这叫姑息养奸,你看姓秦的是要被处决,满广场的父老乡亲都指点秦少白,可嘴里说,看,这就是李总办的表哥,表哥什么意思你知道吧……”
区巡抚吸了口冷气,“好了好了,爹明白你的心情,不就是要出这口气吗?这口气咱们必须出,要是我也得出,坐下!咱们慢慢说。”
阿四乖乖地、委屈地又坐下了。
他去巡抚府闹,房间里,区舒云是当真被捆在椅子上,捆得结结实实!
她隐约看到外面徐氏在偷看,破口大骂,“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门打开?!”
徐氏幸灾乐祸,“哟,二少奶奶,真的是你呀,这是怎么的了?”
“再不开门,你们等着,到时候杀你们全家!”
徐氏捂着嘴笑,“吓死我了,二少奶奶,可不关我的事呀,我想给你开门来着,可钥匙被二少爷拿走了,这锁头结实着呢!”
区舒云更气,“你们都给我等着,我要你们好看!”
徐氏乐得合不拢嘴,一回头看见曹氏,忙收了笑赶过去,“我说二嫂,这可不行啊,把巡抚千金都给绑了,咱们家要闯祸呢!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得劝劝重光呀。”
曹氏冷着脸哼了一声,走开。
徐氏故意追着挑事,“哎呀,就算是真有点什么事,人家不是千金吗,到时候别连累我们……”
李玉堂在老太太那里,听完了,老太太这才缓缓开口,“重光真的要退婚?”
李玉堂迟疑,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拦着?”
李玉堂更不好回答,“我拦不住。”
“拦不住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盯着李玉堂,“你也信那些鬼话?”
李玉堂不知哪些算是鬼话,只好不答。
老太太语重心长,“要说舒云帮什么革命党,我信,年轻人嘛,哪个不讨厌当权的?可要说她跟那个秦少白有什么事,我不信。看人你就看她的眼神,那眼神干净,人就是干净的,你们怎么不说,舒云还从大牢里把你和重光都救出来,她还给重光张罗娶纯姑娘呢?”
“是,我这就去让人把舒云放了。” 李玉堂起身。
“等一下。”老太太又叫住李玉堂,“谁绑的还让谁放。”
李玉堂不解地站在那里。
老太太点他,“年轻人为了面子,总会办些荒唐事,区巡抚不会让他退婚的。心里的疙瘩,还是让小两口自己解吧。”
李玉堂躬身,“母亲说的是,还有吩咐吗?”
老太太点点头,却没有马上开口,想了一会儿才道:“制造局这盘棋,从开头就是步险棋,不得不下,又没法下。”
李玉堂安静听着。
“我老了,想不清楚了,可你是当家人,难啊。难就难在要心中有秤,把持得定,既不能把自己家业给陷进去,也不能做让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事。”
李玉堂又感动,又凛然,恭敬地:“是。”
“要是非得两害相权,真逼到了那一步……”老太太眼神迷茫,像在寻找着什么, “宁可咱们吃亏,不能亏了道义。”
李玉堂心中激动,跪下了,“谢母亲教诲,儿子谨记在心。”
老太太真累了,“去吧,看着点,到晌午重光要还是不回来,我老太太亲自去给孙媳妇赔不是。”
李玉堂默默地站起身来。
全家上下都盯着区舒云和阿四房里的动静,李重甲也不例外,祥子一溜烟跑进了大房屋内,“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是跟区府的赵总管一起回来的。”
李重甲正在翻阅邸报,停下来听着。
徐氏兴奋了,“赵总管来接走那个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