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地将脸埋在双手里,诚心地祷告着,乞求着,默念完毕,她抬头起身,转过来,却突然愣住了。
一个酷似秦少白的身影走进教堂!
区舒云愣住,她上前几步,那个身影却不见了,这一切如梦似幻,她不肯死心,在空荡荡的教堂里苦苦寻找。
“时间非常紧,我先说,你再说。”一个把礼帽收在胸前的男子的身影从忏悔室的格窗那边透过来,正是秦少白!
从格窗那边传来另一个男声,“我在听。”
“南洋筹款已很费力,总理五天前去往美利坚,你那边诸同志务必挺住,关于武器事项……”
忏悔室外,区舒云慢慢走近,她顺着那微弱的声音,慢慢接近了其中一间忏悔室。
门忽然推开,于镇伟打扮的神父从里面走出,见到她,吓了一跳,低声道:“孩子,你要做忏悔吗?”
“呃……对不起。”她正要走开,忏悔室的另一扇门打开了,秦少白的身影闪了出去。
区舒云看得分明,叫了一声,“少……”
“孩子!”于镇伟伸手拉住区舒云的衣袖,区舒云却挣开了他,追了出去。
沙面街道,秦少白的身影疾走如风,区舒云在后面跑着,追着,不敢喊出声,心里又幸福又焦虑。
秦少白拐了一个弯,忽然消失了,区舒云追过来,不知秦少白往哪个方向去,站在那里喘息,判断。最后,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一个大大的招牌上——索菲亚cafe。
咖啡馆里有乐师在弹奏钢琴,区舒云走了进来,装做不经意地挨个卡座察看,客人不多,有老外也有时髦的华人,但没有秦少白。
从里面的一间包厢内传出很轻的声音,区舒云走近,听着,突然一把撞开包厢,一对正在接吻的时髦国人慌张地分开,不是秦少白,区舒云点头道歉,脸上有点发烧。她退开,坐在最靠里的临窗卡座发呆。
中年洋人侍者走过来,“(英语)小姐,您喝点什么?”
“Auld lang syne.”(苏格兰语,直译做英文是“old long since”,即“过去的时光”。)
老外侍者稍愣了一下,估计是很少见到这样的女孩子,“All right。 Please wait。(好的,请稍候。)”
乐师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纷飞,一首动听的曲子传出……
区舒云呆呆地坐着,听着。往日歌声在耳边响起:
“骊歌初动,离情辘辘,惊惜韶光匆促;
毋忘所训,谨遵所嘱,从今知行弥笃;
更愿诸君,矢勤矢勇,指戈长白山麓。
去矣男儿,切莫踯躅,矢志复兴民族……”
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在每周一次的休假日里,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与秦少白相对坐在这里。秦少白侃侃而谈,自己则认真地看着他,与其说在听他的讲话,勿宁说在听他的声音。
少白……
黑天鹅绒上立着一枚闪着金光的子弹,阿四充满敬畏盯着,老丁认真地讲述,“七密里九,是子弹口径;五十七密里,是弹壳长度,尖锐弹头,148格令重,初速每秒800米,有效射程900米……”
阿四手里有张单子,他不时低头对照看,用心记。
“经初步检测,已达到光绪30年世界上瓶颈凸缘式底火子弹的最高水准……”
阿四打断他,“等、等等,这念什么?”
“瓶颈凸缘式底火。”老丁耐心解释,指着弹壳,“瓶颈说的是这儿,像瓶口;凸缘说的是弹壳底板的直径大于弹壳;底火就在这,击槌一打击,迅速燃烧,引燃弹壳里的******,产生高温高压,弹头就‘嗖’……”
阿四点头,“好,好,知道了……”
“我们第一批产品都是7.62R规格,分为两种弹壳,钢制与黄铜制两种,钢制弹壳的好处是……”老丁指着两排样品子弹介绍,忽然停下,“少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脑仁儿疼……接着讲吧。”阿四揉着脑袋,这个活计比他想象的难得多。
上完课,阿四匆匆地又赶去迎接铁山和区巡抚的到来,与李玉堂和李重甲一起陪他们参观。
他心里打着鼓,表面上却很镇定地带着众人去到车间,“两位大人刚才看过了弹头生产车间和弹壳生产车间,这里是成弹装配车间,大人们请脱鞋。”
铁山和区巡抚由人伺候脱了鞋,跟着进入众多小车间中的一个。
小车间内一尘不染,有火药、弹壳、弹头等不同的储存箱,有不同的传送带,有一架精密机床,几名像外科医生一样的技术工人正在操作。
阿四介绍,“这叫‘上底火组合机床’,把弹头和弹壳装入货盘,******过筛后装入储药罐。这个滑块叫‘药门’,用它来调整装药量……”
铁山和区巡抚好奇而认真地看着。
几人在厂房内走动,区巡抚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子弹头,摩挲着问,“重光啊,这个子弹头,它是不是越尖越好,越硬越好?”
阿四连忙回答,“是,不过,也不全是。”
“哦,有何讲究?”
“回大人,弹头越尖越硬,穿透力就越强,可是,穿透力太强,”阿四忽然卡壳,紧张起来,“穿透力太强呢……”
李玉堂提醒,“停止力就弱了。”
阿四满头的汗,“对,设计子弹就是要平衡穿透力和停止力,比如圆头弹的穿透力虽然弱,但停止力很强,达能效果更好。”
区巡抚还是不明白,“达能效果是什么?”
阿四迟疑地望向李玉堂,这时铁山接过了话茬,“就是对人体的作用力,因为子弹穿过会在肌肉里形成空腔,空腔越大,杀伤力越大,这跟弓箭箭头的道理是一样的,李总办我说的对不对?”
阿四赶紧点头,“铁大人真知灼见,小人佩服得紧。”
李玉堂脸色微变,紧绷着不吭声。
区巡抚叹道:“这些杀人的玩意,还是少用为好。”
众人继续来到验收包装车间,这里是由驻厂军代表负责抽检,验收,装箱。
托盘上一排排密麻麻亮闪闪的子弹,新军士兵正在抽查检验,经过验收的子弹,十发子弹压入一个桥夹;三个桥夹用牛皮纸包好,贴上规格标签,24个牛皮纸包装入一只铁匣,铁匣带锁,锁好;两只铁匣装入一个木箱,木箱封好,贴好封条;封条上除了规格标号,赫然盖有“华南制造局”的大红印戳。
铁山手里举着一枚子弹,迎着光仔细端详,如顶礼膜拜。
众人都看着铁山,李玉堂目光如冰。
铁山突然伸手,“给我把枪。”
区巡抚吓一跳,“铁大人……”
李重甲立正道:“回铁大人,没有枪。制造局规定,任何枪支不得携入。”
铁山笑了笑,没再继续要求。
只剩铁山和李重甲两人时,在李重甲办公室里,铁山告诉他。
“每一箱弹药出厂,必须经你的眼睛。 必须严格监视弹药原料、生产过程和成品库存每一个环节,人手不够,我立刻加派。”
李重甲很恭敬,“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