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舒云显然学会了开车,但开得不熟练,胆子又大,一路上险象环生,把阿四和阿纯吓得不轻,阿四正要开口叫她小心一点,突然前面出现一头羊,区舒云急忙转方向盘,汽车为了避让一头羊,向路边一棵大树径直冲了过去!
阿四和阿纯全都惊叫起来——最后一刻,区舒云终于踩到了刹车!
三个人差点没撞到外面去,慢慢从车内爬了起来。
阿四拍着窗户怒道:“开门,我们要下车——”
“坐好!”区舒云挂了倒档,忽然一踩油门,阿四又摔倒在座位上。
区舒云畅快地笑了,“阿纯,你知道我在香港头一回见阿四,被他用黄包车差点没摔散了,今天才报了这个仇。”
阿纯也笑了。
汽车开到一家家具店外停下,小伙计出来了,见是汽车,有点傻,阿四坐在车里也不愿意下去,“我不去。那么多房间了,你还要布置什么?”
区舒云已经下车,拉开了后车门,哼了一声,“我也没指望你,阿纯得陪我去。”
阿纯摇头,“姐姐,我哪懂家具呀,我别去了。”
“哦,你是不是想跟你阿四哥说悄悄话呀?”
一听这个,阿纯赶紧下了车,陪区舒云进了家具店。
阿四撇嘴,“大小姐做派,真看不上!”
他丝毫不知区舒云背地里都计划了什么,次日跟着李玉堂去上班,两人穿行在制造局办公室走廊,迎面职员纷纷打招呼,“李老板好,李总办好!”
阿四客气地一一点头回应,走到总办办公室门口,李玉堂刚推门进去,一职员匆匆过来对阿四道:“总办,第二车间出现紧急情况,恩格斯先生说图纸与原计划不符,不肯下单,您看?”
阿四完全不知所措,李玉堂已回身接过话茬,“我去吧,是我定的。”
李玉堂跟着职员走了,阿四松口气。
豪华大班台上既有中式文房四宝,也有西式鹅毛笔、打字机,还有一部电话机。阿四站在那,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所有一切令他心生敬畏。他小心翼翼地坐上大班椅,神情渐渐庄重起来,渐有睥睨天下,傲视群雄之态。
敲门声响起,阿四整了整衣领,清了清喉咙,沉稳道:“进来。”
书办推开门,一个部门分理模样的中年人捧着摞文件进来,“总办,这是最近一周的聘任人员简历,请您审阅。”
“放那吧。张分理,辛苦你了,要不要喝杯茶?”
张分理受宠若惊,“总办太客气了。您要是方便,能不能尽快审批,各部门都等着进人,您想面试的人我这就通知他们过来。”
“呃,面试就不必了,我先看一看,不过还要跟家父商量。”阿四假装翻看。
“是。” 张分理答应着,却不走,站在一边看。
阿四怀疑自己有什么不妥,赶紧看看简历有没有拿反,没拿反,“还有事?”
“这是部堂大人的小舅子李咨议员托的人,李咨议员想要您一个准话。”
阿四好奇,“部堂大人的人,也想进咱们这儿?”
“是,李咨议员两次跟李老板拜托,李老板也答应了。要不您先看看,怎么安排合适?”
门推开了,李重甲风风火火地进来,“重光,新官上任啦。”
阿四站起来,“重甲哥,我正跟张分理谈进人的事。”
张分理很恭敬,“李标统。”
李重甲看着阿四,“你忙你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阿四很不自在,只好掩饰地拿起那份简历看,见张分理等他发话,只能没奈何,“张分理觉得哪个部门合适?”
张分理指着其中一栏,“我的意见写在上面了。”
“哦,是,好,那就这么办,我来签字。”阿四拿起笔,蘸了墨,看着那几排空栏犹豫,自己到底该签在哪栏?
张分理以为他另有主意,静静等着。
阿四不敢落笔,也不好开口问,装模作样地沉思,“你真的觉得这个部门合适?”
张分理无奈,“这个……让他给您当秘书,主要因为他也是牛津……”
牛津》!那岂不是要撞破了自己的牛皮!
阿四一惊,放下笔,“我觉得不合适。”
“那您看到哪个部门?”
“哪个部门都不行!”
李重甲走过来看,阿四更要掩饰,索性丢开简历,“上上下下都靠关系,我不喜欢这样的风气。”
张分理为难,“那您的意思是,回绝了李咨议员?”
阿四十分窘迫,“这样也不太好,我再想想……”
李重甲翻看简历,“这个人我知道,说是牛津大学,其实就是去考察过几天,四十好几的人了,没办过什么正经事,全靠上下找关系,这样的人重光老弟自然看不上,张分理你也是,有些情况总办不太了解,你是这儿的老人了,就给他安排个闲差,领点月饷,也不用来局里上班,能答复李咨议员不就行了。”
“对,就按我重甲哥说的办。” 阿四没想到李重甲会给自己补台,非常意外。
“那好,我先去改。”张分理拿起那份简历走了。
李重甲笑道:“重光,有些事情看不过眼,也不用跟底下人急,你就说再考虑一下。回头你跟叔父讲,或者跟我讲,我们都可以帮你出主意。”
阿四点头,有些茫然。
阿四:“想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区舒云也在琢磨。
阿四:“我李重光,不,我阿四,做人的原则就是,谁对我好,我对谁好。李重甲毕竟是李家的人,我得信任他。”
区舒云摇头:“还是小心为好,他很可能没安好心。”
阿四:“你凭什么这么说?”
区舒云犹豫:“……反正就这么觉得,他不是真的对你好,肯定另有所图。”
阿四琢磨,却不得其解。
区舒云站在梳妆台前,手拿一把木尺:“过来吧。”
阿四乖乖地走过来坐下。区舒云递给他一摞字块。
头一张上面写着“简历”两个字。阿四辨认着,摇头。
区舒云:“简历。”
阿四恍然大悟:“哦,简历!简历。”
下一张,上面写着“预算”两个字。阿四迟疑,摇头。
区舒云:“预算。”
阿四:“预算。”
阿四:“这个我认得,车……车……车问?”
下一张上面写着“车间”。
“啪!”阿四已经挨了一木尺。
阿四吃痛:“轻点。”
区舒云:“要你记住,车间。”
阿四:“嗯,车间……咱们厂一共八个车间。”
区舒云:“少废话,下一个。”
(同场跳切)晚上,灯下,阿四胸脯挺直,仍在苦背:“ABCDEFG,HIGKLMN……”只见他的辫子高悬在木梁上,大腿边手里拿着一把锥子——真正的头悬梁锥刺股!
阿四已经困糊涂了,背不下去:“OPQ,OPQ,OPQ……”
他悄悄斜眼看,发现区舒云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
“OPQ,OPQ……”阿四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站起来,往上看,只见辫子被栓得结结实实。
区舒云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四踩到凳子上,正要解绳子。只见一只脚踹到凳子上,阿四整个人落下,惨叫:“哎哟哟!”
黑灯瞎火的,曹氏在听壁脚。从里边传出阿四一阵阵的呻吟:“轻点轻点……我实在是不行了,今晚上你就饶了我吧……哎哟哎哟,我来,我来,我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