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甲费劲心机,才在一家医院查到阿纯的下落,可她已经出院了,进一步的线索暂时还没有。他来见铁山,一气讲完后,铁山显然很着急:
“你那个假兄弟当总办的折子已经递京,朝廷一旦准了,再想翻,可就难了,那个位置可是你的!”
李重甲咬了咬牙根,肃然道:“卑职明白,卑职一定抓紧调查!”
他如此焦急,“李重光夫妇”却是一片舒心得意。
沙面江边接到上,几辆黄包车一溜跑着。阿四和区舒云坐在第一辆。后头几辆坐着小丁和几个家人,抱着大包小包的洋货袋子,小丁直嘟囔:“家里有马车不坐,非坐这个,风吹日晒的。”
区舒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到江边就得坐这个,透气敞亮,想去哪儿去哪儿!”
小丁对她颇为忌惮,不敢多话。
区舒云高兴了,命令车夫,“快!跑的够快,多给你一块钱!”
车夫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撒腿飞跑,把后面几辆甩下了。
阿四和区舒云对视一笑,两人都想到了在香港的初识。
黄包车拐进一条僻静街道,后面几辆还没跟上来。
阿四急喊,“停!”
车夫一个急刹车,奇道:“到了?”
“早着呢,快!你到这来!”阿四下车,拍着自己的座位。
车夫完全不得要领,傻站着看他,阿四拍拍手,“你跑的太慢,我来拉车,你坐这儿!还不明白?”
车夫完全傻了,区舒云急了,“上来坐车,多给你两块!”
车夫还是不动,阿四把他从车辕里拽出来,硬拖到车上:“真是榆木脑袋,有钱不知道挣,比我差太远!三块!坐好了!”
车夫看着身边的阔太太,撅着屁股还在犹豫。阿四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拉起车就跑,车夫扑通倒在座位上,死死抓住车栏杆,惊恐地看着阿四旋风般飞跑起来。
区舒云哈哈大笑,得意地对车夫说,“傻了吧?这位是香港十大杰出车夫第一名阿四先生——看出差距了吧?”
黄包车一路跑向街道尽头,小丁他们的几辆车才转过弯,看着远去的车,小丁脸色变了,“快着点快着点!追上前面那车车费多给一倍!”
前车已经拐弯,小丁害怕了,咬牙自语道:“糟糕!忘了这小子的老本行了!”
几名跟出来的佣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头雾水。
明德医院门口,车停好了,车夫傻愣愣下来,阿四掏出三块钱塞给他 “就停这儿别动,我们在车上坐着。一会儿再给你两块。”他说着支起车棚,上车坐好。
车夫拿着钱,完全不知道这钱是怎么挣的。车棚内,区舒云笑到不行,实在憋不住,就在阿四身上一顿拳头擂着。
“别闹!”阿四也忍着笑,眼睛却已经开始紧张地搜寻,他情不自禁地想下车,区舒云一把揪回他,“你想干嘛?糊涂东西,老丁在!”
阿四顿时醒悟,硬生生收回已踏在地上的一只脚,极不情愿地坐回车内,两眼一刻不离医院门口。
等了不久,老丁和一个丫头搀扶着阿纯从医院里出来。看的出来老丁照顾得很殷勤,三人上了一辆汽车,汽车发动。
阿四又要下车,又被区舒云拉住,“你又想干嘛?!”
“跟上就知道阿纯住哪儿了!”阿四很激动。
区舒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跑得过汽车?”
阿四傻了。
“猪脑子!”区舒云瞪他一眼,转头对车夫,“走吧,西关李府!”
阿四急道:“好容易逃出来,怎么又回去?”
区舒云伸手拍他脑袋,“这会子老爷已经知道咱们逃了,不回去,阿纯怎么办?”
阿四醒悟,连拍脑们儿!
“猪脑子,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阿四已经完全被她的“谋略胆识”折服,讨好地嘿嘿笑,“我是猪脑子!你说,回去咱们怎么办?”
区舒云眼珠转了转,笑道:“就说嫌小丁烦,咱们去吃了顿烛光晚餐,小两口浪漫了一下。”
阿四拍手,“好主意!然后呢?”
区舒云很果断,“商量出个万无一失的计划,逃出李家,接上阿纯,去香港!”
“你说的都是真的?”李玉堂上下打量着阿四。
阿四李玉堂的书房里,听了小丁说完,李玉堂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小丁扑通跪倒,哭道:“我一时大意,忘了这小子就是拉车的!硬生生被他甩下,拐了两个弯就跟丢了!老爷,我对不住您!”
李玉堂神色呆滞,眼中都是恐惧,半晌,他摆摆手,声音很疲惫,“你先去吧,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发落你!”
小丁抹着眼泪起身出去。
李玉堂拍了下椅子,站起来,“先瞒着老太太!”
小丁答应着出去了,迎面却碰上了喜气洋洋回来的阿四,他吃了一惊,都顾不上别的,急忙把阿四迎进了书房,李玉堂心中惊喜,但面上不动,听完阿四的借口,这才说话。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上下打量着阿四。
“句句是实,从头到尾都是舒云的主意。她嫌小丁烦,非让我甩了小丁陪她去吃西餐,我要不答应,她就跑,把警察招来,说我是假李重光。”
“她就没真的想跑?”
阿四有点得意,“有我在,她跑不了,她也知道。”
“你怎么不跑?既然能跑?”
“老爷明知故问。”
李玉堂沉吟一下,“老丁今天陪阿纯去看过医生,恢复得很好,再过几天就拆线,你放心,你们很快就能见面,真正的见面——她能看见你。”
阿四冷静地点头,“谢谢老爷。”
“你先去吧。最近舒云不闹了,多亏了你,过些日子制造局那边要开个会,你心里先有个准备。”
阿四起身就走,李玉堂叫住他,却不知如何说起,顿了顿,轻声道:“阿四,谢谢你。”
阿四没有反应,扭身走了。
李玉堂黯然坐下。
吃完了晚饭,区舒云就关起房门,开始和阿四灯下密谋起来,她边想边画着,“有了今天这事,咱们再想出去应该不难,到那天,一大早出门,我先去借辆汽车,在医院门口等着,等阿纯出来,跟着到她住的地方,等老丁走了,进去把阿纯接出来,就行了!”
阿四找计划里的瑕疵,“怎么进去?老丁说那地方除了他和大夫,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区舒云叹口气,“关键是这个。”她抬起头看看灯,又低头看阿四,“老丁平日替老爷办差,有什么凭据没有?譬如到仓库出货,去钱庄提款之类?”
“——好像得拿老爷的印章。”
“拿印章能进去吗?”
“应该能。”
“印章平时搁在哪儿?”
阿四一愣,看着区舒云。
区舒云对着他,俏皮地笑笑,“你去把它偷出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请安完毕,老太太两眼亮晶晶地挨个看人,众人都看出老太太有话要说,都端端正正地等着。
见无人回应,老太太有点失望,望向李玉堂,“玉堂,明儿是什么日子?”
李玉堂一愣,“明儿?瞧我这脑子,莫非老太太要去清虚观还愿?”
老太太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