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认为这个世界太小,可现在我发现这是真的。
他就站在我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我们互相望着对方,一切好象静止了一般,这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突然想到,我不应该在出现在他面前,就在我想到逃跑的时候,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这一年来你去了哪里,我找不到你,去你家,他们说你们搬走了,打电话给你又说你停机了。”他焦急地问我。他的眼睛仍像以前一样紧紧地盯着我。我久久不语。“你说话呀?”他吼到。那声音里有点焦急,有点气愤,但更多的是思念。他还是那么英俊,我还是讨厌他那张英俊的脸,望着他我不禁想起了两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18岁生日那天的下午,我又一次逃学了。我在街上闲逛着,街上的人用不屑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我的形象让人不屑。高瘦个子,肥大的衣服和裤子,空空的书包斜挎在身上,染成棕色的长头发披在肩上,前面的头发掩住了大半个脸。
我就这样在街上闲逛着,最后我走进了一家名叫神灯的网吧。
那天下午我在网上认识了网名叫绅士的人。很少那么多话,那天我却莫名的说了许多话。也是在那天我有了一个朋友。他和我住在同一个城市,他是商人,他认识我的父亲,却不认识我。
我依旧每天过着半堕落的日子。回到家总是听着父亲不变的责骂声,拿着有极高分数的卷子逃课,穿着奇装异服出入校长室。一切好象都没有变,可我知道我有所改变,每天晚上我都会在七点准时上网找绅士,或在“伊妹儿”中找他的信。不知从何时起,在网上寻找和等待他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一个月,两个月,我们在网上认识了两个月,他突然提出要见面,我答应了。
他开着车,那是一辆银色的车子。他一副白领级人物的样子,蓝色的衬衫,铁灰色的西装,黑色的公文包,和郑伊健一样的发型,他长的很英俊,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而我更不知道为什么讨厌他的脸。
我注意到他见到我的那一刹那,脸上闪过惊讶,但他仍旧向我走来。
“你是坏小孩吗?”他的声音里有些不确定。
“是的,你没有带来淑女吗,绅士?”头发掩住了我的眼,我仍望着他。
“你真让我吃惊,你不象个……”他还未说完,话便被我接住了:“不像个女孩子,更不像个好孩子。”
“你不要这样混身是刺好吗,我们在网上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纵容地望我。
我从没有象现在这样讨厌自己是个孩子,我好希望自己是个大人,“不高兴你可以走。”我低吼着。
他楞了一下,脸上又扬起了笑:“呵,火气不小啊,我应该带你去降降火了。”说着他拉着我走进一家麦当劳餐厅。我可以挣开的,但我没有,任他拉着我走了进去。因为当他拉起我的手时,感觉告诉我,我是安全感。
“小姐,两份圣代。”他并没有询问我的意思,竟自点了。
我坐在他对面,使终不言。服务生把圣代送来了。他把圣代都推到我的面前笑着对我说:“冷的,吃了降降火气。”我讨厌他的笑脸,我拿起勺子认真的吃起来,因为我把那圣代当成了他的脸。
我一言不发地吃着圣代。他忽然说:“我叫龙昊,不要叫我绅士了,早熟的小女孩。”
我望着他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雷雅楠。”
那天的下午他送我回家。
“你不应该如此信任别人的,如果我是坏人,你今天就惨了,这样太危险了。”他说。
“因为是你。”我说。
“什么?”他惊讶。
“因为今天是你,所以我才会如此。”我拔弄着头发。
“你就这么信任我。”他怀疑地笑着。
“你是朋友。”我认真起来。
他松开了我的手,我下了车,向家走去。
“雅楠,你还写信给我吗,还会在网上与我聊天吗?”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说了。
“会,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没有回身,说完便跑进了楼道里。我始终感觉到他的眼睛在盯着我。
那时候我忽然觉得他并没那么完美,在某方面而言他还不是成熟的。
从那以后,我们上网的次数少了,通电话的次数多了。他好象成了我另一个父亲,有时他来电话,只是因为天气变冷了,让我加件衣服,我们就这样联系着。半年过去了,一天他打来电话说,他有了女朋友,要介绍给我看,因为我是他的小妹妹,一个忘年之交。
那一刻,我好象傻了,我的心莫名的痛了,我的眼湿了,我悲哀地发现,在我的心里,他已经不在是朋友或哥哥那么简单了。不知何时起,他走进了我冰封的心,走进了我的生活,可在他的眼里我始终是个小妹妹。
六岁的弟弟惊恐地望着我,他好象在看一个怪物,是的,怪物。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我见到了那个女孩,她漂亮,文静,长发披肩,个子不高,她叫林蕙。她依在他身边,他轻搂她的肩。龙昊笑着,不是对我那种宠溺和纵容而是幸福和满足。我看着他们心好痛,我好想哭,但我没有,因为我是雷雅楠,我是不哭的。
以后的日子,他的电话少了,我们出去的时候多了个林蕙,可我却感到多余的好象是我,我开始疏离他了。
很快我的生日到了,但他忘了,忘了所有的承诺。那天我找了几个人好好打了一架,弄得一身是伤。我狼狈地在街上游荡。在一栋大厦前停下来。我靠在旁边的柱子上,路人用鄙夷的眼神瞄过我。
“小楠,你怎么了,你又打架了。”龙昊突忽出现在我面前,他的脸色很不好,大概是因为看到我这个样子吧。
“是。”我看了一眼。
“你太不象话了,整天不上学,你看你还有没有点女孩样了?”他教训着。
看着他身后林蕙嘲弄的眼光,我猛地站直了身子:“你是我什么人,你管得着吗?”多日压在心里的悲愤终于爆发了。
“你是我妹妹。我不管你谁管你?”他对我大叫道。
“谁说的?你姓龙,我姓雷,八杆子也打着,你少在这儿假正经……”
“啪”──我呆住了,只觉得脸上很烧,龙昊也愣住了,林蕙吓得在一边动都不敢动。
“天哪,我惹毛他了。”我望着他。
“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恨你!”我狠狠地哭叫着,夺命似的逃走了。
我一口气跑了好远,在街边,我买了十几罐啤酒,大口地喝着。我醉了,摇摇晃晃地走着。天黑了,我的神志开始混沌,忽然前面亮光一闪,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全身疼痛,一股浓厚的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这是医院,我想起来了,我被车撞了。这时,病房的门开了,父亲、刘姨和弟弟进来了。父亲老了,他的头发白了许多,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憔悴的老人是我的父亲,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雷总。
“姐姐,你很难受吗?我好想你噢!”弟弟趴在床边问我。
我不语。“小磊,不要吵姐姐,姐姐病了。”刘姨说。
我看着他们,才发现我已忽视他们好久了。这些年,我用我的方法报复他们,报复父亲对母亲的不忠,却忘了他们才是我的唯一。
“爸,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是吗?爸爸知道你的事,你是爸爸的女儿,爸爸了解你。”他忙接住我的话深情地说。
后来我出院了,但却没有回原来的学校。父亲安排我去了新西兰读书。希望能够忘掉这些不愉快。
“小楠,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龙昊推了推我。
“找个地方坐下说吧。”我从回忆中醒过来。
还是在家冷饮厅里,他替我要了杯鲜奶,自己却喝起了那又苦又忍的咖啡。
“你还好吗?林蕙呢?”一种没话找话的尴尬涌了出来。
“不知道,我们分手了。”他低语着。我沉默着。
“这一年你去了哪儿,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憔悴的脸上略显焦急。
“我去了新西兰,去读书,那挺适合我。”我叹了口气。
“是吗,是不错,你……你变漂亮了,变成熟了。”他迟疑地开口。
“是的,在那里我总算是改头换面了,也开朗了许多。”我玩着手里的牛奶杯。
“还走吗?”他试探着。
我点了点头:“这次回来是想看看,看看家人,看看你……”。我望着他。
他又惊又喜,紧握住我的手说:“知道吗?我只喜欢一个坏孩子──那就是你。我一直不敢面对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进去的,我们的年龄差距太大,太害怕伤害你了。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等,等着你对我说你已经长大了。”
我完全地楞住了,只觉得一阵热血沸腾,泪水跟着也流了出来。他为我轻试去泪水,有点疼惜的样子。我不知道此时的幸福是不是永远,多希望下一次学成回来,这一切都没有改变。
良久,他拉着我走出冷饮厅,走在街上,我平静了许多。这两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也成熟了许多。也许将来回想起来会觉得自己很傻,但我不后悔,因为那年我才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