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解放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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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零点行动(3)

想到自己不过活了45岁,就将以这样的结局了此一生,未免有些不甘。还有部下10万官兵,10万更年轻的生命也要随我一同走向死亡之地,心里感到阵阵悲凉。这样想着想着不觉浑然睡去。

时近午夜,电话铃声大作。

朦胧中的郑洞同一把抓起话筒,里面传来急促的声音:

“喂!喂!您是司令官吗?第60军已经决定起义了,今夜就行动!”

“怎么回事?”郑洞国刚想问个明白,对方却把电话挂掉了。

放下电话,郑洞国心头一阵紧张,如果60军真的起义,后果不堪设想,长春半个城将被解放军占领,守军会全线崩溃。

“要参谋长!”郑洞国急忙要通副参谋长杨友梅,“我刚才接到一个莫名电话,说60军今夜起义,你立即设法了解一下60军的真实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杨友梅当即报告:“60军的电话都接不通了,我追查总机,他们说直通60军的电话线在3个小时前就拆除了,看来情况确实不妙。”

郑洞国亲自要曾泽生、徐树民,电话都不通了。此时,郑洞国始感事态严重。

“报告!报告!”

郑洞国刚放下话筒,新7军副军长史说、参谋长龙国钧和新38师师长陈鸣人推门进来。

“你们来干什么?”郑洞国瞪大眼睛问。

龙国钧参谋长抢先回答:“司令官,60军今晚就起义,我们刚从暂21师1团回来,陇耀亲自跟我们说的。我们怎么办!”

“什么!他们真的要起义?”

郑洞国脑袋轰的一下,茹劈雷击顶,眼冒金花,脸色煞白,大惊失色。

少顷,他定了定神。

陈鸣人师长跨前一步,递上陇耀给他的信。

陈师长鸣人均鉴:

长春孤城,困守八月,人民则卖妻食子,士兵则杀马烹犬,哀鸿遍野,死亡枕藉,此皆穷兵默武所造成惨绝人寰之悲剧。目前外无援兵,内无粮弹,欲战不能,欲守不得,生死存亡,危在旦夕。本军谋官兵之生路,求战祸之消弭,免生灵之涂炭,已宣布反蒋起义。此非我等之辜恩,实乃政府置吾人于死地而不恤也。尚冀足等见义勇为,共襄义举,庶免覆军身败名裂之祸。

陇耀敬启

郑洞国看完陇耀的信,长叹一声,对史说等人说:

“算了吧。60军要怎么干,就由他们去吧!”

“那突围的事怎么办?”史说着急地问。

郑洞国忧心忡忡地说:“事已如此,突围不可能了。命令立即中止突围行动。调动的部队撤回原防地,并迅速向60军方向派出警戒。”

史说等人很懊丧地走了。

室内剩下郑洞国一人,他似乎还不甘心,又拿起话筒,要60军曾军长。

电话铃响了一阵,忽然有人接电话问:“你是谁?找哪位?”

“我是兵团司令官,请曾军长讲话。”

“噢!是司令官,我是60军新闻处长。曾军长命我转告您,60军已决定光荣起义。如果司令官赞成我们的主张,欢迎您和我们一同起义;如果您不赞成,我们也不勉强,就各行其是好了。”说完将电话挂了。

郑洞国没有同曾泽生通上电话,无可奈何地放下话筒,此时的桂公,只有吸烟,不断地吸烟才平稳他的烦躁情绪。

突然,电话铃响起。

司令官拿起活筒,里面传来很客气的声音:

:“桂公吗?(郑洞国,字桂庭)我是杨治兴。刚才曾军长给我打来电话,要我转告您,60军已经决定起义了,但他说决不向您开第一枪,希望您带头率领大家举行反蒋起义。您看怎么办?”

杨治兴,就是同新7军军长李鸿和副军长史说关系很密切的天津《民国日报》的记者。郑洞国脑子里立刻闪现一个瘦高个青年记者形象。他心里烦躁极了,想不到这种时候,这个杨记者也来凑热闹。

电话里传来杨治兴的声音:“桂公啊!值此关键时刻,您可要尽快拿定主意啊!请多保重。”

“我知道了。”郑洞国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无力地放下了话筒。

郑洞国心里明白,60军起义已无法挽回了。

天放亮了,可郑洞国的心里,还罩在黑夜的阴暗里。

军副参谋长杨友梅、省政府秘书长崔垂言、长春市市长尚传道等人来到司令官住所。当听到60军起义的确实消息后,崔尚等人万分震惊,找司令官商讨对策。

秘书忽报,60军一名军官前来送信,声言要亲自面交郑司令长官。

“请他进来!”郑洞国说着摆了一下手。

来人正是奉曾泽生之命送信的新闻处长。

新闻处长向郑洞国立正敬礼,说道:特奉命为曾军长送一封信,言毕双手将信送到郑洞国面前。

郑洞国抽出信一看,果然是曾泽生写给他的字迹工整的亲笔信。

看过信后的郑洞国,心情十分复杂。曾信言辞恳切,道理明晰。他不能不暗自承认信中所述具是实情实理。自己在国民党内做事多年,对国民党内日甚一日的腐败现象也曾忧虑和不安。近几年在战场上,同共产党打了不少交道,从各方面了解到共产党的许多优长,共产党人清廉,作风踏实,为老百姓着想,深受人民拥护,军队中官兵团结,打仗有办法等着实令人钦佩。但此刻要同曾泽生“断然起义,共襄义举”,他无论如何还做不到。自己跟随蒋委员长多年,多重关系将他们紧紧地系在一起:在黄埔军校时,蒋是郑的校长,在军队中他是最高统帅,在国民党内他是领袖。作为他多年的亲信将领的郑洞国,一向受器重,45岁官至中将司令官,食高薪俸禄,对于这种“知遇”之恩,郑洞国无时不刻骨铭心,他唯恐在此关头因临阵起义而落下个“卖主求荣”的千古骂名,故宁愿死心塌地对抗到底。

想到这里,他把曾泽生的信放在桌上,冷冷地说:“信我留下,就恕不作复了。请你回去转告曾军长,他要起义,请他自己考虑。要我和他一路,我不能干!”

新闻处长退出司令官邸,回营复命。

屋内几个人传阅着曾泽生的信。

崔垂言看完信后说:“桂公,我考虑再做做挽回的工作。请您再同曾军长通一次电话,请他同意我们派人去同他面谈一次。”

郑洞国通过电话征得曾泽生的同意,即指定杨友梅、崔垂言和尚传道为兵团司令官的代表,立刻去同曾泽生面谈。

清晨,新闻处长回到军指挥所,向曾军长报告:“将信送给郑洞国本人,他们正在开会,一片乱糟糟的。”接着,又把郑洞国的原话复述一遍。

“他不干,我们照样干!”曾泽生果绝地说。

同时下令,将兵团部的代表拦在546团团部,到时,我去那里接见他们。

上午9时,杨友梅、崔垂言和尚传道同乘一车前往60军驻地。按照曾泽生的要求,车上插着小黄旗,一路畅通无阻。

坐在车上的3位郑洞国的代表,看到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他们一向瞧不起的60军官兵,今天个个精神抖擞,情绪高昂,显得特别威严而不可侵犯。3个人的心里不禁打个寒战。

曾泽生得到报告,兵团司令部的车被拦在546团团部,来人要求曾泽生接见。

曾泽生在参谋长李树民和副官处长张维鹏的陪同下,乘车直奔546团驻地。

汽车经过大街小巷,一路担任警戒的哨兵向军长行注目礼,曾泽生心里非常兴奋。今天,他才感到60军挺直了腰杆,成为中华民族堂堂正正的军人。

车到546团,团长邓应斌迎接曾泽生一行走进会议室。

杨友梅见曾泽生来了,立即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说:“郑司令官因职务在身,不便前来,特派我们来多多拜致副司令官,希望副司令官再从长计议!”

崔垂言和尚传道也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附和着:“是啊,是啊,军中大事从长计议才是。”

曾泽生扫视三人一眼,心想就凭这几个说客企妄图动摇我起义的决心,简直是异想天开。他态度冷漠坚决地说:

“我们什么都计议好了,就是反蒋起义!”

尚传道听这口气不对头,他转动两只鼠眼献媚地说:“郑司令官讲,过去哪些事情办得不好,请副司令官多多提出来,今后的事情,请副司令官多作主张。总之,希望副司令官从长计议,顾全大局。”

曾泽生闻之震怒,双目逼视。心中骂道:你尚传道还配谈顾全大局,一贯歧视60军,克扣给养,肥饱私囊,是个卑鄙的政客,民族的败类。他冷笑一声,铿锵有力地说:

“60军此举完全是为拯救自身,拯救因打内战而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数十万长春百姓,反对蒋氏政权,救国家于危亡,这就是我们顾全的大局!而非与郑司令官有隙。假如郑司令官有这样的看法,还请诸位回去多作解释。”

见曾泽生断言拒绝,杨友梅也阴着脸说:“副司令官,我们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黄埔军校的学生都向蒋校长发过誓,今天你这样做很不妥,别人会说你是……”

曾泽生拍案而起,愤然地说:“你们是说我背叛,对嘛!我们就是背叛无义,走向正义,背叛国民党统治的黑暗,奔向共产党领导革命的光明,这难道不应该吗?”

崔垂言见惹怒了曾军长,吓得额头滴下了冷汗,连忙打圆场说;“副司令官息怒,息怒,有话慢慢商量。杨副参谋长的意思,是劝副司令官从长计议。”

尚传道也在一旁帮腔:“对,对,就是从长计议的意思。”

杨友梅就势下台阶,不住地陪着笑脸说:“请副司令官原谅我的唐突。”

曾军长不想再同几个说客纠缠,他大义凛然地说,“我们已经决定这一正义行动,决不动摇!请你们转告郑先生,假如他和新7军愿和60军一起行动,我们完全可以代为联络。假如他要先把60军剿灭再突围,那只好听便!”接着向外一挥手:“送客!”

杨友梅、崔垂言和尚传道三位说客,枉费心机,徒劳一场,败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