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蝶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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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冰蝶·葬·葬蝶(1)

带有强大阴极磁场的恶灵或许能压得过普通的善灵,然而再邪恶的亡灵也招架不住情感的左右,哪怕那种情愫只是缘于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或物。

何况高崎舞生前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女人。

从岩洞里逃出来的时候,曦媛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个银质十字架。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像一年前出没在胡里山南普陀寺的善男信女。冰凉的十字架在她的手心里握出了热量,她莫名地觉得是它救了她一命。它,不只是那个十字架。她始终相信十字架的中心深藏着一股来自高崎舞的爱人的护力。

只是诡秘的超声波和异时空成像兀自控制着这个世界的生物,一切变数依然不在人类的掌控之中。

她感到外面的世界突然变得寒气逼人,来到蝴蝶谷的游客们身上都穿着厚厚的大衣外套,仿佛在等待一场即将降临的寒流。她始终没想明白这个季节究竟是怎么变换的。当她被朔涵的手臂环护着走出蝴蝶谷时,所有的路人对他们投来惊异的目光,如同打量着某只从第四纪大冰川时期存活下来的猛犸象。

终于,当她依偎在朔涵的怀里,乘着大巴驰骋在返回F城的高速公路上时,她发现透视镜右边的电子时牌上的时间正变换着“2月17日”与“08:19”。

“哦,我们在蝴蝶谷的深洞里呆了多久?”她难以置信地问着身边的男子。

“四个多月。”朔涵回答得很平静,当然,他在滨南长途汽车站的人潮中买票的时候早已发现了售票厅里的日期。

“四个多月!”曦媛嘟哝着,眺望着窗外的晨景,巴士行到两个城市的交界处时,往往会看到外出的行人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的方向走。

是的,这天是年三十。

她感到这一切如梦初醒。

蓦地,前方的视野被愈来愈浓的白雾遮挡着,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惊动朔涵怀里的曦媛。曦媛睡得正熟,四个多月来在深洞里的煎熬已然令她疲惫不堪,她终于沉沉睡去。是的,此时此刻,她和朔涵都沉陷在浓浓的梦境里,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知。

当他们同时醒来的时候,大巴正不偏不倚地撞上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由于刹车太过猛烈,整辆列车的乘客都不由自主地脱离了座位向前倾去。司机在车上用鄙俗的方言责骂前方的轿车,然后,巴士的乘客接二连三地纷纷下车。

“天哪,这究竟是哪里了?”曦媛将头探出窗外。

“不知道,我们下去看看吧。”说着,他们下了车。很好,这正是在他们所熟悉的市中心,因此他们不可能迷失在被抛锚的路边。

“这里离瑶瑶家近,我想到瑶瑶家借件保暖的衣服。”曦媛说,然后,他们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可是,当曦媛再一次来到石瑶家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户。透过防盗栅栏门,她看到里边的门板上张贴着一张血红的“囍”字。但她并没有从这个字眼里闻到任何喜庆的味道,反而有一股如同蝴蝶谷岩洞里散发出来的淡淡血腥味在这种地方再一次沁入她的肺部,令她对这个字产生出某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她看到一个形容消瘦头发蓬乱的女子穿着一件沾染了斑驳血迹的白色睡袍站在门口激动地看着她,她说:“曦曦,你终于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都在找你,还有朔涵,我找了你们好久……”

可是,石瑶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热烈地拥抱着眼前的女子,而是带着某种不自然的神情问道:“你怎么穿得那么单薄?”

曦媛靠近石瑶的时候,石瑶莫名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有意在躲避曦媛的身体。

“瑶瑶,我冷,给我一件衣服吧。”说着,曦媛进了玄关。

屋子里很暖,显然是开了暖气。她看到客厅与卧室的墙上挂着瑶瑶和斯灏的婚纱艺术照。他们到底还是走到一起去了。

“你们,结婚了。”曦媛的口吻冷淡而平静,而她的语气大概只想确定这个很显然的事实。

“嗯……”石瑶尴尬地想去解释什么。

“好,既然这样,我祝福你们。”她打断石瑶即将说出的话,苍白的嘴角微微扬起,心中却陡然生出一丝失望。

只是,从进门到现在,她始终闻到一股奇怪而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在石瑶干干净净的房间里不曾有过。她努力去想这种味道究竟在哪里出现过,可不等她想起,纸篓内废弃的的棉签和药膏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是谁在用?”曦媛细看药膏上的字时几乎是惊叫出来的,可石瑶却侧过脸去,没有说话。“快告诉我,瑶瑶,是你?还是他?”

石瑶兀自缄口不语。她背过身去,将睡袍的腰带解开来,当睡袍顺着她的身体滑落而下的时候,曦媛看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星星点点的红斑像梅花一般爬遍了她的胳膊和大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摸石瑶身上的红斑。

“别动,痒!”石瑶打落曦媛的手,本想轻轻蹭一下被惊动的部位,谁知这一蹭竟激活了所有的痒细胞,她就这样挠下去挠下去,一时间两腿因皮下充血而红成一片。石瑶的泪就那样潸潸滑落,她对难忍的奇痒感到无能为力。

“别挠了,瑶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斯灏呢,他人在哪里?”

“他去医院了。”石瑶抽噎着,看样子她并不幸福。“我以为我们可以过得幸福,可就在我们结婚不足两周的时候,我发现他一直在偷偷服药。”石瑶在讲述的过程中泣不成声,她的声音有着从来不曾有过的绝望,“直到我查出自己也患有衣原体和支原体感染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他传染给你的?”

石瑶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哦,那他又是怎么得的?”

“他也不明确,说是交叉感染,又责怪是嘉妍传染给他的。”

“天呐!”曦媛猛地望后一靠,她开始怀疑这种病毒的来源,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把这种传染性疾病和半年前流行一时的ARDS病毒联系起来。莫非又是高崎舞在作祟?那个可怕的女人到底还是想把整座F城给翻遍。这时,曦媛冰凉的手在口袋里再一次摸到了那个印有“KANG”字样的银质十字架,她有些奇怪:如果在岩洞里,真有那么一股来自高崎舞的爱人康胤的护力,那么,高崎舞不应当还在人间寻觅爱人的踪迹。

越来越多难以想通的问题在曦媛有限的大脑内存里纠结成荆棘芜杂的藤蔓,她的心口有种被刺疼的感觉。她永远也想不到高崎舞对康胤的情感正在逐渐由爱转恨。善良的康胤早因违背在上帝面前发过的誓言而永不超生,可他不得不尽最大的力来阻止高崎舞屠灭生灵。自我而任性的高崎舞心理却因此而扭曲得厉害,她千方百计地找寻爱人的魂魄,却无法换来爱人的理解,这令她十分恼怒。为此,她企图靠荼毒生灵的快感来满足那种不被理解的苦闷。

苍茫的白雾裹住了这座城市前进的步伐,没有哪个人能在真正意义上走入新的一年。

祭蝶活动仍旧在重要的日子里上演。那些摆设着祭坛的人家仍旧一头雾水地迷信着市井间占卜师们的江湖骗术。谁也没有真正意识到在那些点燃的香火背后依旧险象环生,依旧会有无数双孤立无援的手悬举于半空中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可他们所抓住的只会是那混杂着毒蝶粉与冰霜的白色雾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