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蝶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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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冰蝶·殇·蜕变(16)

曦媛出现在石瑶面前的时候,石瑶看到曦媛的脸色如同死灰般惨白。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了长平坊尽头所发生的一切。

“哦,那你明天必须快点离开F城!”石瑶的语气坚不可破。

是的,她只好这样了。

石瑶说:“樊斯灏来找你了。”

“嗯?”

“是的,他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我才发现的,我让他进来了,他现在在厨房里。他说他发短信你一直不回,而他,并不确定你住在这里。”

“长平坊里的信号太差了,我没有收到任何人的短信。”

“我想也是。”

“诗诗在家吗?”曦媛边问,边在玄关上换鞋。

“不在,她最近常常出去,反正都考完了,就让她无拘无束地玩好了。”

这一晚,石瑶和樊斯灏共同下厨,曦媛看着他们炒菜做饭,动作间是那样的富有默契,仿佛在一场盛大的指间舞会上婉转着彼此的指法,她的心中顿时盛满了倾羡。

晚饭上,樊斯灏提出饭后一起去电影院看新上映的恐怖片。曦媛不禁感到一阵胃痉挛。这年头流行的恐怖片无非就是某女含冤而死,成鬼,复仇,一连害死好几人,其过程中出现动辄一惊一乍,被鬼害死的人通常就那样死了,也没有再变成鬼来找原来害死他的那个鬼,毕竟导演也知道如果那样拍鬼与鬼之间形成的残杀就会没完没了,可以把片子的命运由恐怖片导向喜剧片。是的,无聊的东西永远都是那样的无聊。

然而石瑶盯着斯灏的眼睛看了一会,完全会意,她微笑着说:“你们一起吧,我爸爸的公司在AGOGO有个小型庆功会,我就不奉陪你们咯!”

“哦,瑶瑶,我给你织了一条围巾,你等我去拿给你。”

“先吃饭吧!”

“很快的。”说着,曦媛开始翻起行李包,然而,当她把整个行李包倒出来,却不见那条白色围巾。她感到十分讶然。

晚饭后,石瑶和曦媛、斯灏在影城外分手。然而,看片子的过程中曦媛感到十分的不适,昏暗的放映厅里,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身后的东西,那种感觉,似乎还停留在长平坊的第七道门里。她不敢确定那个老太太的阴魂不会尾随着她,但,倘若正如日记所说,她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那么,她应该不会颠覆自己的誓言。是的,老太太曾发过毒誓,若离开古宅院则要遭到永不超生的惩罚。

这个晚上,曦媛无法很认真地看电影,因此,她并没有把那些荒诞的情节看进去,然而却记住了几张惊悚的脸。她并没有如樊斯灏所预期的那样在看片的过程中吓得投怀送抱,或许她觉得电影里的东西还不如她在长平坊里亲眼见到的情景恐怖。

斯灏送曦媛回到家的时候,曦媛突然问起楚知雄和那个十八岁就已怀上身孕的女孩。“他们,和好了吗?”

“具体的还不太清楚,有消息的时候再说吧。”

曦媛回到家的时候,诗诗正在房间里上网。她专注得对姐姐的归来全然不知。

曦媛走到房间里,诗诗连忙把聊天的对话窗口最小化。然后打了声招呼:“姐姐你回来啦!”曦媛对诗诗这一细小的举动没有丝毫注意,甚至,她没有注意到诗诗正开着摄像头和对方聊天。她背对着摄像头,脱下了衣服,然后,从衣柜里翻出睡衣。这时,音箱里传出了声音:“哇噻,曦媛越来越开放了……”

曦媛猛然回过头,她很确定这是楚知雄的声音。她伸手去抢诗媛的鼠标,然而诗媛却奋不顾身地极力反抗。

“你怎么可以跟知雄聊天,你怎么跟他聊上了?快说!”曦媛以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盯着诗媛。

“没有啊,我哪里有跟知雄哥哥聊?”诗媛极力狡辩。

“那为什么不让我看?”

“我聊天是我的事,你干嘛老爱管那么多嘛。”诗媛兀自死死地拽着鼠标不放。曦媛明白了,诗诗已经彻彻底底的陷入了一场不可自拔的漩涡之中,一如四年前的她。

曦媛直接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快捷键,视频对话框立即跳了出来。“你还说没有!你可知道他是个十恶不赦的花花公子,你竟然……”

“他不是花花公子,他对我很好的,至少比你对我好多了!”诗诗气急败坏地打断曦媛的话,随即,在对话框里输入:“那个讨厌的人回来了。”

这个举动仿佛是有意做出来给曦媛看的,曦媛不禁感到一阵心被撕裂的疼痛。“诗诗,有件事或许你不知道,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楚知雄把一个十八岁女孩的肚子搞大了。”曦媛按捺住气愤,语气中带着几许感伤。

“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怕我让你们处于尴尬状态才这么说的,是不是?姐,你好自私,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自利呢?我有我的追求,有我的想法,你不要一直一直把我当成个未成年的小孩好不好?”

曦媛无可奈何地看着妹妹固执的眼睛,心中不禁涌起一阵伤痛。

此时,客厅的电话响起,诗媛急不可待地跑到客厅里去接电话,然后失望地说:“姐,你电话。”

“喂——”曦媛的气息很微弱。

“怎么了,曦曦?”斯灏听出了曦媛的心情。

“你有什么事说吧。”曦媛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冷的。她每次一想到男人跟爱情这两样东西,都会变得很冷淡。

“你先说,你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快告诉我。”

“告诉你了又能如何呢?我的妹妹,诗诗,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正在和楚知雄交往。”

“啊,怎么可能?他们认识?”

“嗯,楚知雄是我的初恋男朋友。”曦媛第一次将自己的秘密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告诉这个男人。“我也永远都想不到,我和他分手之后,他竟然找上了我的妹妹。”

“啊!这……怎么可以。”斯灏顿了顿,然后还是说出了下文,“算了,我那朋友不认我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手机号码注销了,我们帮了倒忙,知雄直接对那女的说了分手,那女的也不认我这哥们了!”

“我当时就猜到可能是这种结局,可是,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给知雄留言了。”

“算了,我们不管他们了吧,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是的,一切都无法勉强,所有的爱与恨总会在同一个时间里滑稽地上演。它们出现得那样的悄然,令人猝不及防。

这又是一个让人感到极度沉闷的夜晚。诗诗去洗澡的时候,曦媛无意间看到了诗诗的手机上贴着与楚知雄合影的大头贴。是的,为了悲剧不至于被蔓延到至亲至爱的妹妹身上,她必须制止他们的交往。

曦媛再次给楚知雄留言,那是一封长达一千三百多字的信,她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信。是的,她在请求楚知雄离开诗诗,噢不,她在哀求,她在以哀求的口吻作最真诚的请求。

在曦媛的世界里,只有诗媛是她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这最后一个人,她好想好想就这样把她爱护下去,天长地久。

然而,麻木的人永远是那样的麻木,他们听不进任何人的开导与劝诫,他们会把他人善意的言辞当成一堆废话。是的,楚知雄当晚就把曦媛写给他的信发给了诗媛,之后,诗媛对姐姐的态度变得前所未有的冷漠。

这一夜,失眠后的精力充沛好比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曦媛辗转反侧到下半夜方才入睡。

将醒未醒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张张冷漠的陌生的脸孔在盯着她看,就像盯着一个毫无意义的路标,然后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经过。她一直走一直走,穿梭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她希望石瑶出现,然而石瑶始终没有出现。就在全世界的路都被她走完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黎嘉妍。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嘉妍的家中。她于嘉妍,仿佛是个隐形人。嘉妍默默地脱下衣服,默默地梳洗,默默地裹着浴巾走出浴室,默默地在化妆台前坐下。她默默地打开隐形眼镜盒,然后摘下了两只血淋淋的眼珠,随即血流满面。她满意地微笑着,然后安之若素地把两颗滴血的眼珠泡在隐形眼镜盒里,泡在盒里的眼珠开始转动起来,然后她安之若素地盖上盒盖,安之若素地用纱布将自己的眼睛包扎起来,然后在脑后扎了一个蝴蝶结。

这时,曦媛睁开眼睛,窗外还是一片嫩阴天。她突然感觉到手上湿漉漉的,于是她把手举到眼前,噢,她能够依稀辨出,那湿漉漉的东西正是血。那一刻,她的神志还停留在梦中,她本能地觉得,这血是从嘉妍的眼睛里流出来的,噢,可怎么会在她的手上?她突然觉得是自己亲手挖出了嘉妍的眼珠,然后,她感到腹部一阵疼痛,她突然明白了这血是怎么流出来的,可她的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了一种犯罪感。

八月的厦门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当然,曦媛的心情只是被楚知雄留下的阴霾笼罩着,她看任何事物都只有单调的颜色。从那个恶梦的晚上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和诗诗联络过。

“亲爱的,诗诗过得好吗?录取的消息下来了吗?”

“她很少在家,因此她的行踪我无法了解,亲爱的放心,录取一旦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是的,曦媛对诗媛的关心,现在只有借助石瑶,石瑶是她们之间交换消息的唯一途径。

她很怀念四年前的姐妹关系,当她和妹妹穿着学生制服出没于精品屋和冰糕店的时候,当妹妹做数学题粗心大意而株连她遭罚抄的时候,当她们背靠背比身高的时候,当她们缠着爸爸当马骑的时候,永远也不会想象到多年后她们的关系会僵化到这个地步。

曦媛的感性一度让她沉陷于莫大的痛苦之中,可她还是看到了斑马线上手拉着手的中学生们。

是的,深蓝色裙摆,缭乱着整座城市的音律,那些旋转的节拍,永无休止地舞动着这个时代的感伤。

38度的骄阳之下,曦媛还是打起精神走进电视台,走进那寒若极地的非线性编辑机房。

这天中午曦媛下楼的时候,竟然在电梯室里遇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人便是方朔涵,她的小学同窗。她对在这里遇见朔涵感到十分意外,一个多月以来,她第一次感到某种惊喜的感觉让她麻痹的精神得到复苏。朔涵学的是计算机,他进的是技术部,然而他前不久刚刚考取了编辑记者资格证,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也会进入曦媛所在的新闻部。

这时,电梯室的门打开了,外边蜂涌进十几个等候的客人。满室的乘客接踵摩肩,曦媛被突如其来的人流挤到了朔涵的前面。为了不使她面前的男子厚沉的皮鞋踩到她那裸露在凉鞋之外的皮肤上,朔涵用手挡在了男子的背后,他用手保护着她,不让她受伤。然后,她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他的怀里,她听到了他的心跳,他的心跳正和她处于同一频率。

然后,他们一起吃了午餐。从那以后,他们便常常在一起吃饭,曦媛的生活从此不再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