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望中坠落
我看不见明天,太阳,
都消失了,世界是一片黑暗。
我也只得用冷漠来掩饰那随时可能决提的眼泪,
我也只得用欢笑来遮掩对你情变的毫无所谓,
我也只得让心魂停滞在冰冷的寒夜,
独自拥抱这只有我一个人的回忆。
在绝望中坠落……
她是在医院看见晨淡的。
他躺在一片刺目的白色里,紧闭着双眼,面色蜡黄,紧闭着嘴唇,腹部缠着一圈圈白色的绷带,渗出点点清晰的红色。夏天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斜着照在他的全身。使他处在一种异常美好,难以触及的气氛中。
就是这个男子,在每个夜晚的楼道里等待她,装做不注意的和她邂逅,在明处或者是在暗处帮助着她,默默的为她付出着,等待了她这么多年,而现在亦是因为她而受伤。可是她无法给他,他想要的, 她给不起,也无法给。
她在为他难过,她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可耻,所有爱她的人都会被伤害,她在自己的主观思维里就刻意的把所有的错误推卸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个善良的女子,她的心中寄存着一个魔鬼,在每个夜晚轻轻呼唤她,而她不知道,这个魔鬼就是她自己,是她自己的心。
小薇。
昏睡的男子在梦中呼唤着他心爱的女子的名字,他的眉头紧皱在一起,形成一个川字。他梦见了什么?他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的疼苦?她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在心里想着。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他的确是个英俊的男子,如果他不说话,他会很象她的林木。他和林木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值得珍惜的男子,遇上他们是她的幸福,而他们遇上她则是他们的劫难。
晨淡,好好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的,她说。
林雅璐。
她倚在看守所颜色灰暗的砖墙上,穿着大大的衣裙和脏的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发叉纠结在一起,垂过她挺起的胸部,她的神色暗淡,
显得非常的憔碎。
夏日的阳光刺目而艳丽,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投下一道缩短的暗的阴影。
她的一只手垂在空中,手指自然的卷曲,另一只手捏着一只DJ,苹果味的,她迷恋上这款香烟已经很久,她喜欢它残留在口腔中,薄荷的香味,象她爱的女子,有寒冷的感觉。
身后是看守所高高的并且锈迹斑驳的铁门。她在里面呆了三天,然后被小薇找人保了出来,说那纯粹是一场意外。她知道听这话的人是半
信半疑,可她任然觉得无所谓,她是故意要杀那个酷似林木的男子,那是威胁着她的人,他就是该死的,万劫不复的。所以她没有任何难过和
后悔,何况那个男人并没有因此而死去。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
林雅璐。
那个女子从深遂里向她走来,穿着有点发黄的乳白色棉布衬衣,灰色的有折边的裙子,沾着些许尘埃的球鞋。走路的时候,发出阵阵的响声,似乎过分的空洞。两边高而旧的房子,投下一大片的阴影。她在向她走近,跨过那黑暗的刺目的光线交织的交界线,恍惚是从辽远的几个世纪到来的,跨越了时间的轨道,来到了她的身旁。
她是她此生最迷恋的女子,她叫小薇,她在呼唤她的名字。
于是她在她走近的瞬间,仍掉烟头,用一只脚把它熄灭,脸上荡漾起一丝桀骜的笑容。向她走过去,她知道,她可以回家了,真正的家。
在那个阳光突派的午后,她带她喜欢的女子回到了阁楼。从窗户洒下的阳光,被木版的缝隙分割成块状,散射进来。房间很凌乱,已经很多天不再有人收拾。之前,小薇每天奔波在医院与看守所之间,异常的疲惫。
下午,有广告公司打电话叫她过去面试。她才记得许多天前,晨淡为她联系工作的事情。他总是把她的事放在首位,对她的没一件事情都是尽心尽力的去做,想到这里她的内疚又增添了几分。
林雅璐一回来就躺在床上睡觉,没有洗漱,甚至更换衣服。她蜷缩着身子,把脸朝着墙壁,象尚在母亲子宫的婴儿。那是她喜欢的姿势,她说这样才安全。她走过去爱怜的拂开她散在脸上的头发,这个总是处在害怕中的女子,脸上依然是光鲜的美丽,是个纠缠不清的女子。她轻笑着,用被把她的身体盖住,床单和棉被已经洗过,血腥的味道已经消失,散发出肥皂清香的味道。
她轻轻的走到衣橱前,打开衣橱的门,拿出一套合身的套裙。上身是白色的,配着黑色的短裙,中间有一条细细的腰带。她换上它,配上一双细跟的凉鞋,光着脚穿上。又从抽屉里拿出化装品,化了淡淡的彩妆,抹了些许蔷薇红的胭脂。在大的穿衣镜前转了几圈,镜子中的女人,年轻苗条,有着一张无懈可击的脸。这让她感到很高兴,她很庆辛自己看起来依然是个美丽的女子。这样真好,可以蒙蔽很多人的眼睛。
面试的公司在城市的中心地段,一座高大宏伟的庞大建筑,伫立在很多高耸林立的建筑群之中。阳光照射在它光洁的白色瓷砖上,发出星星点点班驳的光亮。她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跨进了有金色铝合金包边的大门。走进楼梯,按了七楼的按钮。
接待她的是一个中年的男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并且打了很多的着哩水。有着一张被社会熏陶洗涤过的老练而世俗的脸。他穿着一套笔直的价格不菲的西服,暗蓝的领带,黑色的皮鞋擦得油亮。
她友好的向他微笑,说明来意后,男子的脸上立刻展露出殷勤的笑容,并示意她坐下来谈。他的笑是那种条件反射性的笑,是那种久经商场,而磨练出的世俗而圆滑的笑,可以随时的绽放,完全不受制于心情环境等诸多外界因素的影响。
面试进行得很顺利,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之后,男子就直接告诉了小薇的上班时间和一些注意事项等。整个过程都很轻松而随意。男人一直都很热情,一副笑容可鞠的模样,并在中途的谈话中让秘书为小薇泡了一杯味道香醇的咖啡。面试结束后,他送小薇到门口,在她即将走出大门的瞬间,突然问了一句,安小姐,请问你认识我们老板吗?
不认识,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你们的老板是谁。她说。
男子的脸上露出有点尴尬和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很快的就恢复了自然。微笑着和她说再见。
走出大楼时,已经接近傍晚,繁华的街道上挤满了汹涌的人潮。橘红色的阳光照射着这座物质的城市,仿佛是馈赠的过分奢侈的厚礼。她 的心情忽的就变得充满了逾悦。风吹在脸上有冰凉的感觉,她突然感到自己很渴望奔跑。于是她就这样穿着高跟鞋,穿过周围的露出惊讶表情的人潮,沿着藏青色的被阳光炙烤得滚烫的马路,飞了起来。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小薇已经不再是个学生了。X大将是她永远的回忆。那片陪伴了四年的宝石蓝的湖水;那片在岸边被风吹拂过的青绿的柳林;那片承载了太多情感太多梦想的柳林,统统都成为了她年少时最珍贵的宝藏,藏进了心的最深处。
在那个晚上聚餐上,好多的人都喝醉了,有哭泣的,有笑的,闹的。那些平时吵闹了,关系不和的,或者是因为爱情而分手的,都亲如兄弟姐妹。是的,在一起共同生活学习了四年。四年,是一本太厚的书,是一本太过奢华的乐章,是一段太过冗长的记忆。在这四年里,凝结成了深厚的情谊,是牵挂住一生的情感。
举杯畅饮吧,在这一天,这个分离的时刻,祝福彼此吧。过了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都还是兄弟姐妹。
四年。
我们在这四年里已经苍老。
晨淡的伤复员以后,也进了这家广告公司,成为了小薇的同事。为此,他放弃了可以留校任教的机会。这是很多人想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小薇很清楚,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为她。
他是想和她在一起的。
工作很顺利,也很轻松,留下一大段的空白的时间,可以让小薇自由的支配。同事和老板也都对她很好。在他们的眼里,她扮演着一个
成熟,美丽且聪慧的女子。她的明媚灿烂笑靥,得体而幽雅的举止,为她在这里赢得了良好的声誉。
晨淡和她虽然是不在一个部门上班,但是很多时候也有工作上的来往,所以有很多在一起的机会。小薇虽然一直都明白他是在等待她,可她依然对他很平淡,只存在于普通同事兼朋友的关系。
小薇。林雅璐。晨淡。
谁也没有搬出那个狭小阴暗的房间。
小薇说那是那个小阁楼是成都最温暖的地方,是城市之心。那是这个城市唯一拥有林木,林雅璐,这两个她最爱的人的气息的天堂。在她心中,阁楼已经不再是一座单独的房子,一个可以晚上住宿的地方,只存在于生活上的意义,而是上升成了一个最亲密无间的朋友,有来自内心深处的依恋。林雅璐继续住在这里的原因就是再简单不过了。小薇在什么地方,她当然也会在什么地方。晨淡爱了小薇这么多年,也是一定要住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尽管他知道林雅璐会对她造成某些伤害,可是爱情的力量,已经逾越了所有的恐惧。
那一大段空白的时间,小薇几乎全部用来写作了。她沉溺于这个文字的游戏,像吸毒的人对于鸦片大麻的热爱。尽管写作是一个自我解剥的过程,就像是残忍的刽子手,在一点一点的剥开身体上已经愈合的只留下浅淡的印记的疤痕,研究皮肤之下的细胞,血管等。心底会有纠结着的疼痛,她亦在疼痛中去寻找那点尚且存在的微小的甜蜜。
很多的时候,阁楼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空气中潮湿的芬芳会钻入她的鼻孔,那是她喜欢的气息,习惯成了迷恋。她想她会一直住在这里,直到老去,或者阁楼成为了危房,实在不可以住人了。
她会和它一起老去。
林雅璐仍然是经常的不回家。或者是很晚才回来,在夜里说梦话,哭泣,要不就是在万籁具寂是深夜,穿着大大蓬松的睡裙,披散着垂到腰季的长发, 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手指自然的卷曲着抽烟,。她一直都抽DJ,苹果口味的,她说她迷恋那种口腔中的冰凉薄荷味道,就像你,小薇。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桀骜不羁的林雅璐。她知道那是她骨子里发出的气息。
她迷恋这样妖冶的沉溺于边缘的女子。
林雅璐。你是舞台上最妖艳的皇后。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林雅璐跳舞,之前她并不知道林雅璐在这种地方工作。那个有着美丽星空的夜晚,小薇陪着有个重要的客户来迪吧消遣,同行的还有她的上司。他们要了一个包间,一打百威啤酒,开了几瓶洋酒。男人们开始抽烟,敬酒,说着一些商场上的客套话。狭小的房间里,烟雾都凝结在空气中,无法散去,呼吸进鼻孔,喉咙和胃里一阵难受。小薇勉强的陪了几杯,就借口头晕,去了舞池。
她穿着细细的高跟鞋,用力的排挤开人群,终于在巴掌大的地方,有了两脚之地。这是她熟悉的地方,可是已经有非常多的时日没有来过了。现在的她看起来像是个成功的白领女性,再不是那个几年前和罗伟在一起的时候,独自跑到迪吧最高的台子上,脱了衣服,像个疯子似的跳舞的小女人了。她的成熟让她觉得很高兴。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掌声和尖叫声,有的人甚至吹起了口哨,似乎是突然之间注射了兴奋剂。音乐也在刹那之间换成了更加节奏强烈的电子舞曲,DJ的话也更加煽情和挑逗,透过话筒,扩散到整个喧闹拥挤不堪的空间。在灯影交错的明灭不清的深处,高高的狭小的台子上,站着一个无比妖娆的女人。她穿着金色的镶嵌着闪亮晶片的围胸和短裙,黑色的皮靴,在一片交杂的喧闹声中,仿佛是高傲的皇后,目空一切。台子周围有一个半院形状的铁栏杆,她狂热激情的舞蹈着,时而把身体依靠在栏杆上,长长的头发在暗夜里轻舞飞扬,让她看起来像 一只关在铁笼里的野兽。
那是个宛如尤物的女人。
小薇的目光完全的被她所吸引, 她感觉她是那般的熟悉,熟悉到她的整个心脏都在刹那之间被纠结了起来。疼痛。
林雅璐。
那个处在高高的台子上,引领着人们达到最高激情的女人, 是她最珍爱的女人。她现在就在离她很近的台子上,高高的躲在纵横交错的灯光下,放纵不羁,美丽妖艳得让她无法睁开眼睛。
不,分明是泪水模糊了清澈的眼睛。
林雅璐,你是让我心疼的女子。她说。她感到她的亲爱,已经离她很遥远,遥远到触摸不到。她突然明白,她们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林雅璐。
小薇在迪吧的门口等着下班出来的林雅璐。为此她很不礼貌的把自己的上司和客户丢在了包间,不辞而别。
小薇,我的乖乖女,你怎么有空来这里消遣呢。她说。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是一个淡漠桀骜的女子,洗去了浓艳的彩妆,穿着大大的牛仔裤,棉布T-SHIRT,一张素净隐语的脸,像停止了呼吸似的平静。她仍然抽着香烟,说话的瞬间吐出浓重而凛冽的烟雾。
林雅璐,你舞得很好。小薇说,并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谢谢,你都看见了,小薇?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把剩下的一大截还没抽完的烟蒂扔到了地面,再用脚踩灭,踢到了马路上。
林雅璐,你放弃工作吧。我可以照顾你,那是我欠你的。
是吗?小薇。你可以照顾我多久,在一辈子吗?你总是一有了男人就把我给忘记了,我是你的累赘啊,是你想逃脱的包袱而已。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你是魔鬼,是你,其实都是你。你欠我吗?你欠我什么,你可以还吗?她越说越激动,歇斯底里,情不自禁的哭泣,完全不顾及周围都还有人。她是不在乎这些的,她是林雅璐,目空一切的林雅璐。
林雅璐。林雅璐。
小薇低低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不知道还该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再说些什么,她感觉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自己是那般的无能为力。她听到来自自己心底的声音,但是很快的就被鼎沸的议论声给淹没。她的亲爱,再也听不到她一声声绝望的呼唤了,她知道她已经没有了阻止了林雅璐的能力和那种强大的力量。她的亲爱,像一朵在暗夜里长疯了的玫瑰, 疯狂的怒放,疯狂的妖冶。
黑夜会带走一切。
都只是幻觉。
我终于沉溺在你喜欢的激情狂热的舞蹈和喧嚣震撼人的耳朵的音乐了。沉溺于那种近乎癫痫的状态之中了。
她听吵杂的摇滚,听歌者撕声力竭的哀吼,听重金属,寂寞的鼓点混迹着的凝重的,似乎要把人的耳朵都给震破的音乐。在每个夜晚,听到心疼痛得似乎是被巨大的手掌捏成了碎末。她想她是不会在听到魔鬼在耳畔不停响起的让她恐惧的声音了,这样大的噪音完全可以把心底的声音给淹没。
工作开始力不从心,上班的时候,老是萎萎不振,眼睛浮肿,并且有显而易见的黑色眼圈。在某些重要的会议上,甚至出现幻觉,头脑沉重,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公司开始裁员,她想自己是不能够再呆在这个地方了。她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同事们都对她突然的转变有了看法和议论。晨淡依然努力的工作着,在每天的早晨送给她牛奶和面包,叮嘱她要爱惜自己。小薇,你是一个太让人担心的女子。他说。
可这已经对她没有了任何的作用了。她依然还是小薇。
裁员的结果却是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她不但没被辞掉,反而接连着上升了两级,这点着实让她很吃惊。公司也出现了很多的流言飞语,说她是不正经的女人,和上司有一腿,甚至有的说看见他们在某某酒店去开房。仿佛变成了真的一样。
她是不会去理会这些的,更不会去为自己辩解,无所谓,真的。
都是无所谓,无所谓的。
知道后来在依次很重要的会议上,她才终于明白这件让她很吃惊的事情。
她再次见到了那个久违的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了。他穿着暗色的西服,打着领带,用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向他的员工问好。像所有成功的男士一样,有着成熟稳重的风度。
罗伟,他又回来了。
几年不见,除了比以前消瘦和苍老,并没有别的改变。
会议结束后,他留下了小薇。现在,他就在她对面,中间隔离着一张窄而狭长的桌子。
小薇,这几年你都过得还好吗?他问。
很好,拖你的福。
你越来越美丽了,也成熟了不少。
谢谢罗老板抬举。她故意把老板这两个字拉长,并加重了语气。
小薇,你还是和从前那般的倔强,一点都没改变。他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意。
她从他的眼睛里,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依然是在爱着她的。可是她知知道他们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末了,罗伟邀请她去附近一家有名的酒店用餐,她婉言的拒绝了,在公司下班之前,毅然跨出了玻璃的大门。
林雅璐,我的亲爱。你要懂得爱惜你自己。
她现在把晨淡说给她的话,说给了一个让她纠缠不清的女子。在对她发泄完所有的愤怒和害怕之后,抱着哭泣不止的林雅璐声音柔和的说。她感到她在自己的怀抱里颤抖不止,像个委屈的孩子。可是林雅璐,你怎么可以这样的伤害自己,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会将你全部的吞噬掉的。
夜是死了般的沉寂。
她在熟睡中被阵阵痛苦的呻吟惊醒。这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像是压抑到了无法承受而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哀吼。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身边的位置,空空的是触碰不到的冰凉。
她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林雅璐。她卷缩在窗户下冰凉的地板上,淡淡的洁白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似乎是透明的。她就这样的卷缩着,小小的胳膊,西小的腿,暴露在空气中,异常的白皙。她用针管在自己的身上不停的扎着,她的手在颤抖,扎了几次都无法扎进去,强烈的痛楚让她咬紧了嘴唇,发出类使动物的哀鸣。
她在吸毒,天啊,亲爱的林雅璐,在自杀,自杀。
小薇尖叫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奔过去,夺过了她手中的注射器。她宁愿相信这是魔鬼依附在了林雅璐的身上,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眼睛看到的事实。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奋力的把针管仍出了窗外。那管装了颜色暧昧不清的液体的注射器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暗,伴随着林雅璐绝望的哀叫。没有了毒品的林雅璐,就像是一只发了疯的野兽,她叫着, 痛苦的呻吟着,全身不停的簌簌发抖,在冰凉潮湿的地面滚来滚去。她的牙齿咬破她自己柔软的嘴唇,有凛冽的腥味,她全然不顾。那是一种坠入深渊的疼痛, 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神经,每一个细胞,每一道血管。她疯了,真的了。
我想我也是快要疯了,当我看到自己最爱的人,无比的痛苦,承受着巨大的苦难,就在我的眼前。她叫我救救她,救她,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够看着她发抖,看着她疼痛,看着她万劫不复。月光照射在她的身上,那样寒冷的光线,我想我的亲爱会更加的寒冷。我用棉被抱紧了她,紧紧的抱着她,搂着她,我说,亲爱的楠,快过去了,忍一忍就什么都过去了,不会再有疼痛,你还拥有我。我想她是不是也快要离开我了,没有人来帮助我,整个世界都是痛着的,寂寞的,令人龌龊的。
寒冷深入我的骨髓。
小薇。
你再也不是从前抱着我哭泣,陪着我躺在春天那一片洁白的樱花林中透过树枝的间隙仰望天空的孩子了;你再也不是在夜夜夜夜轻拂在我耳畔,叫着小薇,叫到我心口疼痛的天使了;你再也不是听我的话,乖戾得让心里纠缠不清的我的温暖的泉水了。
是的,你变了。
变得这样的气焰嚣张,这样的凛冽寒冷,这样的颓靡。
我的亲爱,你终于变成了你想要的样子了。可是,你的生命却也在因此而苍老。
我想我终是会失去你的。
她在阴暗的阁楼等待着林雅璐。天空依然晴朗,温暖的光线照得城市异常的彷徨。她是知道窗外的明媚的世界的,可她不要,那不再是属于她的。她身体中的阳光已经被抽干,蒸发掉了。她整天的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房间里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一片的黑暗和颓靡。
她想她是该呆在这里的,她是暗夜里的玫瑰,这里才是她生长的地方。
公司已经很久都没再去过了, 晨淡帮她去上司那边请了长假。老板关切的问了小薇的情况,并给她没了很多的补品,药材等名贵的物品,让晨淡给她带过去。并让他带话,就说工作上的事情不要担心,这边都有人为她打理,安心的养病,等病好了才回来上班,工资照发不误。其实谁都知道他是在讨好小薇,自上次罗伟回成都来以后,他们之前的恋情也由地底暴露在了空气中,整个公司里谁都知道小薇是老总的旧情人,对她敬而远之,就连成都分公司最高的负责人,也对她畏惧三分。
她在公司的地位,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陡然上升到了最高的位置。
晨淡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都被放在阁楼的一个角落,以及感蒙上了一层淡薄的尘埃。她是不打算吃掉的,让它们自己烂掉好了,同她自己的心脏,她的阁楼,同每一个逝去的下一秒,一起腐烂吧。
七天。
已经七天了。林雅璐还是没有回来。
她究竟去了哪里?她是不是听话的远离了毒品?她会不会在每个夜晚害怕的哭泣?
无数的问题在她的大脑里纠缠在一起,眼前全是林雅璐。在深夜的樱花林中,等她归来的林雅璐;在浴缸里被淡薄的红色液体覆盖的林雅璐;在窗户边抽着DJ,吐着寂寞的烟圈的林雅璐。她想起了林雅璐的小时候,那个在父母吵架闹离婚之后,光着脚跑到阳台上,静默的坐着,仰望着漆黑的苍穹,独自哭泣的无助的孩子。她幽蓝清澈的眼睛,冷漠的望着一片黑色,都想了些什么?
她一直都是比林雅璐辛运的孩子。
从小就被亲人的爱包围着,长大了又遇到很多爱她的人。从初中时,那个青涩的小男生,到林雅璐,罗伟,林木……一路走来,爱筑成了她的全世界,亦是她最珍贵的财富。可是所有的这些,她都无法和林雅璐分享,她给不了,也无法给。她有的时候想到这些,也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两个完全不同家庭背景长大的孩子,会有如此惊人的相似。仿佛只是在冥冥之中,沿着神的指引,走到了一起,然后互相迷恋着彼此。如果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存在有个心灵相通的另一个自己,按她的另一个自己,无疑就林雅璐。
颓靡。
我的女孩迷恋上了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很多天都没去广告公司上班了。我在楼下再也听不到她****着双脚,踩过陈旧灰暗的地板,轻微的声响。再也听不到在万籁具寂的夜里,她纤细的手指,敲击着键盘,发出的寂寞的,节奏清晰的声音。我感觉不到她生命中任何的活力,那般的寒冷,就像她的被一片黑色包裹着的阁楼,潮湿的空气,班驳的墙壁,她永远关闭着的窗户。
她卷缩在床脚,靠着墙壁,用棉被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像一只受了伤害的宠物。她整夜整夜的放着声嘶力竭的音乐,喧嚣的重金属,寂寞的鼓点,不分白天和黑夜。可是。这个声音不是一个叫林雅璐的女人在放。是的,林雅璐离开她了,所有她沉溺在了那个女子所爱的音乐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小薇,包括你的不为人知的过去,包括你和罗伟之间纠缠不清的爱情,包括你和那个妖艳的女人那似有似无的暧昧的关系,纠结着疼痛着,彼此伤害彼此深爱着的感情,我都懂得。我懂得你,小薇,超过懂得我自己。可是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既然是过去,那就让它随着风消逝吧。我依然爱着你,默默的爱了你四年,等了你四年,看了你四年,四年。我没有一刻后悔过,遇到你爱上你,你是这样的让我心疼,牵扯着我的心脏。我爱你,没有改变过,因为你是小薇。小薇,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小薇。
晨淡。
他已经很久没再见到过那个叫林雅璐的女子了,她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他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半个月之前的一个午后,阳光突派的照射着这座城市,这间陈旧颓废的阁楼,透过木版的间隙,阳光被分割成很多的块状,像是奢侈的盛宴。他在阁楼的转角遇到的她,从此之后,便再也没见到过她了,后来,每当他回忆起这最后一次的见面都会显得异常的凄凉,心里无法平静。
她在阁楼的转角,和他擦肩而过。她穿着一件妖娆妖艳的服装,在楼梯间昏暗摇曳的光线下,很不搭配的奢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粉黛,一张素白的脸,有着无法阻挡的清晰的美丽。赢弱的身体,笼在稍显得宽大的衣服下,领口的锁骨突派的凸起,似是要飞起来。她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向了刺目的光线里,投下一道拉长的身影,是那般的落寞和无助。他在她的幽蓝的眼底,亦看到了隐匿的火焰,她的桀骜,任性,坚强,脆弱……她是那么的像他的小薇,那么的相似,好象本就是同一个人。那一刻,他像是恍然明白了小薇为什么可以这样的去爱她,而她为什么也会如此偏执的去爱小薇。她们相爱,也就是在爱着自己。
他扭过头去,看她走向光明,走向一片艳丽阳光的背影,释然了。他对她不再有了任何的恨意,因为小薇爱的是林雅璐,而不是别人。
光线似乎是在那一刻被凝结了。明暗的交织在一起,像是在绝望的边缘,只是一个转身,就可以逾越千年。堕落只是一个念头,也只是瞬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