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金牧场,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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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头儿,老总让你去一趟,马上。”记者冬冬把一摞采访稿件往我案头上一搁。

来到总编办公室,六十岁的老总一脸和善。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来支烟。”我知道总编不吸烟,他的办公室醒目地挂着“禁止吸烟”的牌子,善于保养的他一副福态相。

“当然可以,女士总是享有特殊权力,”总编对我和善一笑,在晚报社,谁都知道,我是总编最为赏识的一员大将,工作得力,在总编面前,我没有见到上司的那份唯喏拘谨感。

“今晚有个采访任务,要做特别报道,是关于海外几个大财团来我市洽谈投资的事,地点在潇洒别墅,是个酒会,有官方及各界名流参加,主办人是金大瑞。”

一听文野,我就没好感。这家伙是海阳市的首富,资产以亿计算,他的“东方环球跨国集团公司”是全国屈指可数的几家私营跨国集团公司之一,他垄断了海阳市的房地产。娱乐界及方方面面的赚钱行业。他是一个暴发户,一个可以进人吉尼斯大全的传奇人物。十五年前他还是一个两手空空的乡巴佬,弹指一挥间,他竟在海阳市建立起他庞大的商业帝国。潇洒别墅是他的私人住宅,占地三十亩,耗资五千万,是一个集高尔夫绿茵球尝泳池、舞厅、桑拿的超星级宾馆设施的豪华别墅。他常常在那里举办各种聚会、酒宴。云集在他周围的都是各界名流显贵。他还拥有许多头衔:人大代表、政协理事、见义勇为基金名誉主席等等官方与民间的头衔,这些政治资本都源于他对慈善事业和一些特别部门的慷慨赞助捐献。他十几年来一直过着单身贵族生活,周围美女如云,在海阳市,几乎人人都以结识他为荣,女人们更是为他而疯狂,他的潇洒别墅犹如西方王宫贵族的宫殿,成了地位与身份的象征,人人都为能进人他的潇洒别墅而感到荣幸。

我和金大瑞打过几次交道,凭心而论,他对我相当尊重,甚至可以说热情殷勤,但不知为什么,我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偏见。每次见面,我总是让他实实再再地领略一番记者尖刻的唇枪舌剑,甚至可以说是恶毒的抨击,在众人面前将他置于尴尬窘迫甚至难堪的境地,不但如此,我还有意把这种偏见写进文章中付诸于报端。为这事,我还挨过总编的兢,因为金大瑞是报社得罪不起的人物,这其中厉害关系我当然明白,报社二百多号人的福利全来自广告的收人,而广告的三分之二来源,都攥在金大瑞的手心里呢。以后凡涉及对金大瑞的采访报道,总编总是另派他人,而我,也乐得不见他心静。

“让我去?你没搞错吧——老总?”我揶揄地耸了耸肩,“你不怕我把咱们的财神爷给得罪了?”

“这事我也正纳闷着呢,”老总眯缝着好奇的眼睛,“是他指名要你去的。”

“见鬼,我拒绝。”我掐灭烟蒂起身告辞,天晓得金大瑞这家伙安的什么心,“让别人去吧,我可不想再走进那令人感到堕落的什么劳什子潇洒别墅,更不想看那家伙在那帮所谓名流显贵面前扮演君主的角色——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见鬼!”

“等等,”总编一脸紧张惶惶地拦住了我,“听我说,我已经在电话中答应了他。”

“你可以再给他去一个电话,就说本人拒绝。”

“算我恳求你——行吗?”总编一脸难色。

“难道你不认为,这家伙被宠坏了,就因为他有钱。”我从不屈从任何人。

“听我说,米路,就把它当作是一项任务吧,看在市委领导出席的份上,去吧!”总编几近哀求。

市委领导?我的心一激灵,东阳分管外经委这一摊,接待外商总是他出面,想到今晚能与他见面,我的心便砰跳不已,“好吧,就这一次。”我下意识地答应了总编。在出门的当儿,总编突然冒出一句话,“我有一种感觉,那家伙准是喜欢上了你。”

“你说什么?”我突然觉得好笑,想不到老总还有这份幽默。

“你与众不同,米路,”老总一脸的认真,“女人很少有你这种咄咄逼人的风格。我了解男人,他们欣赏这种风格,尤其对一个出色的男人更是如此。”

“你在恭维我?”我不是领导喜欢的角色,他们欣赏我,但并不喜欢。谁都清楚,我是靠能力坐上记者部主任的位置的,我不善拍马屁迎合领导胃口那一套,还常常因工作和几位副总编们发生些摩擦顶撞之事,我很难想像会有谁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锋芒毕露的风格!

“为什么不?”老总朝我诡黠地耸耸肩,“我想我终于找到答案了,好了,我想有一天事实会证实这一点的——我打赌!”

“很遗憾,我对这赌一点也不感兴趣。”我朝老总无聊地一笑。

晚上六点,我来到了位于棕榈海岸的潇洒别墅。别墅三面环海,隐掩于一片棕榈丛中,长长的石径车道环绕在错落有致的棕榈群中,车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熟铁大门,别墅的平台斜连一片开阔的草坪,草坪一直伸向大海。

外型设计是典型的意大利风格,皇宫教堂似的圆顶塔尖,纯白色的楼墙,四周布局雅致,草坪、高尔夫球尝凉亭、游泳池,玫瑰花圃,巧夺天工的人工紫藤拱型回廊,由紫丁香点缀的喷水地周围长满了苍翠的石南,血红色的石南花在秋夜里开得放荡,犹如艳妇那纵情的红唇,令人心性迷乱,意欲热狂……我到来的时候,棕搁车道已停满了各种名牌进口豪华轿车,这些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皇冠、雪铁龙、奔驰,在高达喷水池周围的激光灯束的折射下,骄横十足,犹如它们的主人一样,以一种目空一切的倔傲盘卧在夜的浮华中。……参加晚宴的海外商业巨头个个仪表讲究,十足的大亨风度,携带的女宾更是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宛若参展的名花,各尽浑身解数,争奇斗妍,用男士的话来说,别墅的每场宴会,都是一次美女与时装、首饰的展览。其他来宾均是各界名流显贵,人人都练就了一番潇洒的交际风范,与这幢别墅营造的气氛十二分的默契。置身于这样的氛围,你所感受的是一种浮华的半梦半醒。

一身黑色晚礼服的金大瑞举杯周旋于来宾当中。看到我到来时,他立即撇开来宾快步迎向我,“很高兴您能来,米小姐。”他伸出手,我能感觉到他手心传递着一种微妙的亢奋。

“承蒙您亲自指名,不胜荣幸。”我略带揶揄地说,侍者手托银盘走过来,高脚杯盛着加冰块的XO名酒,我随手取过一杯,灯光下,琥珀色的酒液泛着梦幻的光泽。萨克斯乐队在舞池一角奏着浪漫缠绵的小夜曲,随着来宾的走动,空气中飘荡着各种名贵香水味,每个人的目光都游移着深而不露的欲望潜流,男女间的眉目传情,各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政客间的谈笑风声,你能感觉到这种声色潜流通过目光的传递交换频频骚动在每一个角落,迷醉而又狂乱……临来之前,我随意地将齐腰长辫挽成发髻盘在脑后,一身不失端庄的便装——大红色的真丝衬衫束在白色高腰裤里。这种打扮最适合我这种模特儿体形了。在所有女宾中,唯我是穿着最简洁且不施脂粉。虽然不具有周遭女宾们的粉黛亮丽多姿,但却另有一番清纯。

“我欣赏你的天然风姿。”金大瑞不但善于品味女人的不同风格,而且恭维得恰到好处。他表现得很友善,仿佛我们之间从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我不明白他是忘了还是有意不介意?

“是吗?”我以一副调侃的姿势耸了耸肩。

他也报以我一个不言而喻的耸肩动作,“你很特别——不是吗?”金大瑞的音质很特别,有一种充满韵味的磁性,阳刚而又深沉凝重。我感到困惑,这位出身农民的家伙是从哪里继承来这么一副西方人种特有的特别声质?还有他的相貌,对我也一直是个谜。如果不是他那典型的黄种人皮肤,我怀疑他是个混血儿。他的五官具有西方男子的韵味,眼眶很深,深邃的眸子蒙着一层与褐色不同的浅灰色,鼻梁很高,双唇极豹—一种令人过目难忘的具有贵族气韵的男人,如同他的音质一样。

我呷了一口醇美的XO,感觉到宾客频频向我投来奇异的目光,看来我犯了一个错误——疏忽了潇洒别墅的奢华。“但愿我的这身便装没使他们感到大煞风景。”

“恰恰相反,你的这种风格使我的晚宴顿然增色,”他并不介意我的尖酸,“瞧,他们都盯着您呢,米小姐,我想,他们是在欣赏你的天然纯美。”他的一脸挚诚使我放弃了对他的舌战。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潜意识里为什么独对他有偏见——金大瑞可从来没招惹过我。

萨克斯乐队奏起了如梦如幻的《浮生如梦》,侍者领班走过来告诉金大瑞,今晚的自助晚宴食品全部到位,每个人的标准五百元。

我瞥了一眼食品架,全是最上等的美味佳肴,包括熊掌和燕窝汤。

我在想,中南海的国宴也不过如此了。真是奢侈到了极至。莫名地,刚放弃的舌战念头又涌上了喉头。

“很好,”金大瑞向领班表示满意。领班走后,他把目光又回到我身上,他感觉到了我脸上的不对劲,“说出来吧,米小姐。”

“奢侈堕落,或者说是行尸走肉,”我瞥了一眼周围的来宾,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感觉的厌恶,“听着,金大瑞,两个小时前,我在办公室收到来自贫困地区的采访报道,就在离这里不到二百公里的一个小镇,有三万人口的温饱问题得不到保障,一千多名适龄儿童上不了学。”

“我承认,这种强烈的反差有理由使您对我进行谴责,——尤其是您这样的新闻工作者,”金大瑞以一种练达的气势迎战我咄咄逼人的目光,“只是,别把我想像得太坏,米路记者,对于这个问题,昨天上午我刚做出了一项决定,为这个小镇捐赠一百万,用于解决一千名儿童的人学问题,我想这钱已到位了。”他说完递给我一个宽容而又迷人的微笑,“知道这会儿我在想什么?”见我没回答,他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我,“我欣赏你这种风格,这就是我指名要你来的原因。我是说别把我看得太糟,好吗?”

这个金大瑞!

我从没有见到过像他这样一个集多种优势于一身的男人。这家伙总能把每一个特点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且又左右逢源。正因为如此,他的成功不仅在商界上,他成了海阳市首屈一指的名人显贵。

他的优势还在于他的外形,体形适中,五官刚中有柔,一双眼睛尤为出色,深邃沉迷,浅灰色的瞳仁永远充满着迷惑人的神秘。

独特的眼光你可以把它形容为一种狩猎和诱捕的眼风,当他把光圈对准目标时,很难有人能逃脱或抗拒得了,尤其对异性而言。他具备了一个男人的魅力,他随心所欲地染指电影明星,舞台歌星,在生活舞台上演绎了一个又一个的系列风流剧。

许多女人为他而疯狂,他在海阳市的少女心目中唤起的热情不亚于她们对电影明星的崇拜。

很难说清楚是一种什么原因,每次与他见面,我性格深处的那份刻薄总是极具挑衅地显示出来,莫名地与他较上劲。即使是此刻,当他以一种诚挚的友情善待我对他的苛刻时,按理我该对他表示出一种理解的友好,但没有。他感觉到了,“别这么看我,我受不了你那审视灵魂的目光。”

我执守着顽固的偏见:“那是因为所有的目光都在恭维你。”

“上帝!我真的那么让你厌恶吗——我是说,你是唯一敢蔑视我存在的女人。”他那磁性十足的音质永远是那么娓娓动听,再看他的神情,永远带有魅力十足的微笑,这微笑具有迷乱的诱惑力,使你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幻——女人们失智便是因为这份迷乱的微笑的诱惑所致。

我得承认,他对女人相当有诱惑力,我看到,在他与我交谈的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女宾都向我投来嫉妒的眼光,尤其是和他朝夕相伴的女人——握有环球跨国集团公司亿万财权的副总经理白楚心——一位冷艳绝伦的女强人。她在潇洒别墅的身份始终是一个谜。两年前,她放弃了在日本取得的国籍和在日野集团公司享有的高薪及总裁助理的显赫位置,与前往日本考察市场的金大瑞一见钟情回归大陆,这曾经是轰动海阳市的一大新闻,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按理说他们应携手走上婚礼殿堂完成男婚女嫁之路,可二年过去了,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迹象,谁也不解其中原因。不过,在潇洒别墅,白楚心对外扮演的是绝对的女主人,只要有金大瑞出席的场合,身边必有她。大家都知道,自从有了白楚心,文野的“花心”有所收敛,可见她在潇洒别墅的地位和份量。

在我眼中,白楚心是位不可等闲视之的女人。她的出色在于她的讳莫如深,你很难撩开她身上笼罩的那层神秘的面纱,一张冷艳绝伦的五官精美得无懈可击,她是造物主创造出来的女性精品。但是无论如何,我永远无法将她同天使联想到一块。天使的美令人联想到纯美可人的微笑,白楚心似乎缺少的正是一种微笑,在我印象中,她似乎从不微笑,永远是一袭黑色打扮,黑色使她的冷艳更透出一种神秘的冷酷,我怀疑她的血液也是黑色的,因为她使人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像冬季的黑夜——令人心生冷颤。

金大瑞显然并不在意那些女人。包括白楚心。他的眼光对我始终释溢着一种坚定的投入,这是男人想走进女人灵魂的一种表达方式,我淡淡地一笑。这些年来,我已习惯拒绝诱惑。

金大瑞在我身边呆的时间太长了,我看到客人的目光不断地移向我们,尤其是白楚心那紧蹩不悦的眉心。金大瑞也感觉到了,但他似乎并不想离开我回到他们中间。

“史先生,您把客人给冷落了。”我为自己找到了避开他的理由。今晚我来并不是为了接受他的殷勤为他提供接近我的机会。

我也不想让那些女人因嫉妒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金大瑞永远是制造风流韵事的热点,只要哪个女人和他挨上了边,那消息便像是安上了翅膀,保准在海阳市沸沸扬扬热闹上一阵。

“我想你说得对,看来我是把客人给冷落了。”金大瑞朝我做了一个藏而不露的奇特表情,就在他转身离开时,大厅门口出现了他——东阳。

这是一种心灵磁场的感应,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我和东阳总能在众多的目光中第一个捕捉到对方的视线,尔后是心与心的碰撞,感受那瞬间的迷醉颤栗。

“嗨!”我用心发出炽烈的呼唤,几天不见,他消瘦了,但风采依旧。一米八的身躯,十足的军人风范。最具个性的是他那霸气强硬的平头,很有一股将军的气魄和威严,尤其当他那细长的眼睛陷人冷峻的沉思时,他的面部简直就是一尊雕塑,瘦削的颧骨,挺拔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遒劲的下巴。作为一名政治家,他具备了洞悉一切的敏锐和叱咤风云的气度,他属于那种魅力十足但却让人难于接近的男人。换句话说,他适合被人们作为一种偶像来接受。

当他和金大瑞站在一块时,这种特性就更突出了,他的魅力是发自骨子里的阳刚和霸气,而金大瑞,则充分体现在他外在的诱惑力上。

四目相视,我能感觉到东阳的心音:“嗨,见到你真高兴。”

我们相视一笑,那是心的默契。

金大瑞似乎感觉到了,我看到他的目光在我和东阳之间飞快地一掠,那眼光是复杂的。

东阳代表着海阳市的政坛首领,他的到来,使浪漫浮华的气氛一下子收敛得庄重严肃起来。

金大瑞宣布自助晚宴开始。他把一切把握得恰到好处,游刃有余,既调节了场上的轻松气氛,又激发了大亨们投资的热情。两个小时的就筹交错,敲定了八项投资项目三个亿的引进资金。

东阳始终与金大瑞配合默契,他把一个高级政府官员的气度发挥得淋漓尽致,我看到那些不可一世的财团大亨们在他面前一个个表现得毕恭毕敬、俯首为臣的模样,心里有一种道不出的感觉。

很难说清是东阳的自身能量还是权力的作用,这三个亿的投资来得如此神速轻松着实令我心生感慨。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权力能创造奇迹。这种奇迹妙不可言,难怪东阳对政治有一种难于遏止的热情,这也许就是政治的诱惑力所在吧。

在整个晚宴的过程中,东阳始终在我的视线中,他的瞳仁一直闪烁着亢奋的光彩,每达成一项投资项目,他的嘴角就绽出一丝征服者的微笑,这是一种政治家成功的微笑,他的感觉很好,显得精力旺盛,在他的身上,笼罩着一种辉煌的光环,这光环无形但却极其耀目。有那么一会儿,我被这种光环扰得神智迷乱,这种迷乱把我再次投入午夜的那一场梦,使我再度感到肉体与灵魂的灼疼,这种疼痛使我意识到梦中的太阳便是眼前这无形的光环。此刻,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失去他的预感。他属于政治,他的灵魂渴望是一种比情感还重要的东西,那便是事业,是权力场上的辉煌,而这一切,都在晚宴上通过那亢奋的征服欲暴露无遗……有那么一会儿,我的大脑呈现出了空白,我发现自己和东阳出现了一种默契上的断裂,这种断裂在无言的对视中拉开了一种距离,我很难再介入这种权力与商人之间微妙的洽谈,就在他与大亨们进入最后的实质性交谈时,我起身离开了宴会厅。

我沿着平台的草坪向大海走去,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我把目光投向不远的棕榈沙滩,心一阵抽紧——那是我的心灵圣地,我和东阳的故事就发生在那片棕榈沙滩。此刻,月影的迷离把我的心也扰得一片迷离。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使我收回目光快步返回潇洒别墅,我知道,这一切源于潜意识中那个梦的阴影。

回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举杯祝贺的场面。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政治家与商人之间是可以亲密合作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权力也可以是交易的筹码。金大瑞无疑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无怪乎他身上都能找到二者的风范。这家伙显然从今晚的投资洽谈中达到了他的某种目的,尽管我不清楚他从中得到了什么,但从他那难于掩饰的亢奋中,我肯定他的“东方环球跨国集团公司”又在今晚走出了辉煌的一步,他的商业帝国实力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这也能从白楚心那频频举杯的欢畅劲中得到证实,使我对白楚心又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她不愧为天生的商界奇人。

我看到白楚心离开了客厅片刻,在草坪的紫藤回廊拐弯处和一个高个儿的男人紧贴在一块,我听到那男人热烈亢奋的呼吸声,好像是在做着什么亲密动作,末了,我听到白楚心说了一句,“今晚我们又有了一笔五千万的进项,这次房地产的投资工程由我们的公司承包——听着,亲爱的,我要你……”她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我没听到,但最后一句我听得清楚,白楚心对那男人说事成之后绝不会亏待他。说完,我看到她匆匆离开那男人,月光下,我看到那男人有着一张尖削的面孔,那只鹰勾鼻极为醒目。

宴会进行到最后,我听到他们提到了东阳的市长竞选,那些海外商业巨头用一种委婉的外交措辞表达了他们愿通过金大瑞为东阳的选举尽一臂之力,金大瑞的反应始终藏而不露,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极为微妙。

东阳则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但看得出,这场晚宴进行得相当成功。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金大瑞为什么会成为海阳市商业帝国的奥妙所在,他扮演了一个成功的介于政界与商界的角色,大亨们需要他,政府官员们同样需要他。

晚宴结束后是舞会,东阳迈着军人一样的大步向我走来,不管出席什么样的舞会,只要有我参加,他选择的第一位舞伴永远是我。记者是无冕之王,即使有人感觉到我们关系不一般,也难于在这上面做文章。

“你看上去有心事?”他攥紧我的手,细长的双眼专注地凝视着我,“告诉我,是不是还是昨晚那个该诅咒的梦魔在困扰着你?”

我迷离地一笑,金大瑞拥着白楚心旋转到我们身边,我注意到了白楚心一直在有心捕捉金大瑞投向我的目光,同时也觉察到她投向我的炉视眼光越来越浓。

东阳并没有感觉到这一切,他完全投人在与我的共舞之中,“嗨,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冒出失去我的感觉?”

我没有回答,一阵缄默之后,他说话了:“我真希望这次竞选落选,那样,我就能重新考虑人生,换一种活法了。”看来,在他的潜意识里也早已预料到这种结局了。“东阳,你拒绝不了政治的诱惑,如同政治最终还是要选择你一样,你别无选择。”

“明白了,米路,我想这就是你认为我会离开你的原因吧。不!

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对你的爱,米路,你不会失去我,永远!”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强硬的霸气。

“但愿如此,东阳。”我的声音像是吃语。

舞会结束后,金大瑞不容我拒绝,硬是开着他的奔驰600型送我回家,“你可以不领情,但我绝不会慢怠我指名邀请的客人。”

“我说,你是不是有强迫人的嗜好?我可没有被人强迫的习惯。”我上了车,却极为不悦。东阳坐上他的专车在前面开走了。

自从两年前他当上副市长,我们之间便像是隔了一层屏障,不但失去了约会的自由,在众人面前还得做出一副仅仅是一般朋友的作相。金大瑞显然察觉出我对东阳情感上的那份失落,但他对我此刻的心态把握得恰到分寸,“你不认为今晚的洽谈很成功吗?我希望明天的报纸会为东阳的选举换得成功的一票。”他说着从反光镜迅速瞥了我一眼,“我欣赏东阳,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没有谁能像他一样在一个晚上创下三亿元的奇迹。”

“你不也从中创下五千万的奇迹吗?”我没对他说出秘密的来源,但他显得惊诧不小,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都说记者是千里眼顺风耳,现在我总算领略到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些,说实话,米小姐,我真的那么,那么——我是说,非得让你离得远远的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应该明白——我想走近你。”

“走近我?得!史先生,你对每个认识的女人都有走近的嗜好,但我并没有对所有男人敞开大门的习惯——尤其是你这样的男人。”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这类风流情种,你没必要给他面子,尤其当他感觉良好地向你发动进攻时。

“你以为我在诱惑你?不!你错了,米小姐,”金大瑞减慢了车速,“我只是想走近你,除此之外,我对你不敢有更多的奢望。”

“你说这话像个初恋的大男孩。”我觉得可笑极了,一个情场老手竟玩起初涉爱河的游戏。

“你说得对,这个大男孩生平第一次被一种神圣的情感征服了,他没有勇气说出这是一种什么情感,因为他害怕被拒绝。”金大瑞说这话时一直不敢正视我的目光,“这听上去很可笑,是吗?”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不像在逢场作戏。

“如果你问我,那就请你告诉那大男孩,她和他什么都不可能发生。”我用冷冷的一笑对付这样一位令我困惑不解的绅士。

“这不公平,她诱惑了那个男孩,她不能这么置他感情于不顾地一笑弃之。”金大瑞一脸的认真,这使我不由得侧过脸打量起他,不知为什么,他的语言,那音质,那表情,竟然让我联想起美国电影《简爱》里的男主人公罗切斯特。

“你是说我在诱惑你?”

“是的,”金大瑞固执得倔强,“确切地说是征服。”月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他脸上,我看到了一副我完全陌生的脸庞。

“见鬼!金大瑞,别跟我玩什么大男孩坠入情网的游戏,你不过是在变着招法想征服所有的女人而已,”我让他停车,“听着,我对这种情场游戏丝毫不感兴趣,你让我觉得可笑。”

金大瑞把车停下,我看到他整张脸都走了样,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上面写着扭曲的痛苦。他好像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我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下车,我有一种感觉,眼前这男人被我深深地伤害了,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大男孩。

“你小看了你自己,真的,”他为我打开了车门,我看到的是一张渐渐恢复原样的面孔,“我看上去像个大傻瓜,对吗?”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总得有第一次,到底说出来了,我想很好,到底让你知道了。”他有些语无伦次。

他掉转车头,透过玻璃窗,朝我凝眸许久,那眼光,诠释着他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一种积蓄已久的痴恋——这一刻我用心感觉到了。我不由自主地走近他的窗口,“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的。”

“我想那大男孩知道这一点一定会高兴的。”金大瑞慢慢恢复了原样,月夜里,他的嗓音如梦如幻,那种磁性的音质,使我犹如置身于一部译制片的对白画面中,他那张优雅的面孔在月光下极富韵味。我不由自主地被他诱惑,诱惑于一种戏剧性的场景中,在这个如梦似幻的画面里,金大瑞扮演了两种角色。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渴望与刚才扮演大男孩的金大瑞做一次交谈。在我的灵魂深处,许是因为看过太多的西方影片和小说,加之自己善于幻想的文学女人性格,便格外地崇尚酉方那种接人待物的风格以及他们独特的思维方式和对话语言,久而久之,这种崇尚甚至渗透于我的灵魂中,影响了我整个的生活。

对金大瑞,我很难让他接近我。但今晚,对他灵魂深处的那个大男孩,我却是很愿意同他接近的,他的那种羞涩、怯懦、纯真无邪令我感动,本能告诉我,金大瑞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个大男孩的神情绝不是表演出来的,那是灵魂深处的真实写照。那个大男孩绝不是今晚才在他身上出现的。在他寻花问柳的表面下,一定还有一个期待爱情的朝圣灵魂,这个灵魂也许受过伤害,但并没有死去。我无法解释他为什么独对我执守一种宽容,在无数次被我奚落挖苦抨击之后,仍义无反顾地接近我。

月光下,我同金大瑞和他灵魂深处的大男孩做了一次难忘的对话,这次对话使我们的关系从这个晚上有了一个新的开始。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了我。

我在想,那个过去的大男孩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他死了——所以有了今天面目全非的我。”金大瑞一眼透彻了我的心思。

“你想让那大男孩重新活过来?”我对他突然产生了兴趣。

“是的,”他点了点头,“那大男孩曾经历过一次致命的幻灭。”

“是爱情?”

“是的。”

“你认为那个大男孩能重新找到已经幻灭的东西?”

“是的,我想是的。因为他的灵魂已开始复苏——来自一位姑娘的魅力——我称之为诱惑。”

“那大男孩就这么自信?”

“如果你问我,我要说,那大男孩从未有过这样的自信,只是,那大男孩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朝圣的那种情感——他只求得能走近她。”

“感谢你的真诚,”我向金大瑞伸出手,“其实,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活着这么一个大男孩或大女孩,尤其是在他们经历过这方面的磨难之后。”

“谢谢,你让那个大男孩增添了勇气。”金大瑞从玻璃窗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不!”我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他并不了解那个大女孩。”

“他会用他整个一生去了解。”

我摇了摇头,正欲开口,金大瑞阻止了我:“别对我说不,别开口,别!现在我得把那个大男孩藏起来,我知道他心里清楚那个诱惑他的大女孩在想什么,她还需要时间,需要机会。再见,米小姐,很高兴能以这种形式走近你。”

望着从视线中消逝的轿车,我摇了摇头,这个金大瑞!

回到我的住处,刚坐定,一双手从背后悄悄蒙上我的眼睛。是东阳——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有我房门的钥匙,“嗨!”

“嗨,”我轻轻向上扬起下颚,迎上他俯首而至的双唇,无限的爱恋在周身释溢开来,世界变得迷醉……“你的忧郁让我不安。”东阳的指尖在我的发丝里轻柔地抚挲着,“现在好些了吗——我的白雪公主?”在东阳眼里,我是一个幻想型的理想主义者,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一个氛围中,——在棕榈沙滩上,我用沙子砌了一个童话似的宫殿,把自己想像成一个白雪公主,在等待着白马王子的到来,东阳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我的故事里。所以,每次私下见面,他总是喜欢这样呢称我。事实上,我也正是这样一种人,虽然我已经是个三十四岁的中年女子了。

“好多了,真的。”每次与他见面,我都像个初恋的小姑娘充满甜蜜的幸福和激动。

“你笑了,我真高兴,”东阳扳过我的臂膀,在我眼睛上深深一吻,“我爱你,米路。”

“我也爱你,东阳。”我按了音响开关,温馨罗曼的排萧乐曲顿时弥漫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相拥在排箫的旋律中,当排萧吹奏起一首爱情绝唱《魂断蓝桥》时,东阳情不自禁地合着旋津吹起了口哨,口哨与排萧极为协调,我陶醉了,东阳的口哨吹得相当棒我迷醉地微闻双目。

当曲子结束后,我已是泪眼迷离,我发现,东阳的眼眶也湿润了,我们并没有停下舞步,东阳的口哨还在那凄惋缠绵的旋律中游走,我的心陡然泛起一阵莫名的伤感,那是曲子中所表达的一种离别的凄惋,“抱紧我,东阳。”

“你的眼里满是幻想的恍惚,”东阳停止了口哨,目光定定地凝视着我满是泪水的眼睛,他把我紧紧揽在怀里。

夜深了,我点燃了一支烟,东阳在我身边喝着咖啡,有好一阵子,我们陷人了无言的缄默。我们闭口不提今晚的晚宴和市长竞选的话题,因为彼此相当清楚,我们目前的关系更多的是维系在一种梦幻的境界,不幸而又悲哀的是这种梦幻又要受到一种纯理性的制约,而这种制约是最容不得现实的碰撞的。我们都在悉心地保护着这一块带有梦幻色彩的理想的世界。四年来,我们从不要求对方承诺什么,但我们心里都彼此明白双方的希冀和期待,我挣脱了一切世俗的羁绊,义无反顾地告别了在别人眼中称之为理想的婚姻家庭,将自己还原成自由身。我渴望能同样地占有对方。虽然我从没对东阳说出这种渴望,但我相信,东阳心里是清楚的,这也正是他对我在现实生活面前始终保持缄默的原因。

东阳从不对我提起他的过去,他的妻子。只是偶尔在他有了心情时对我念叨他的女儿洋洋。他告诉我,女儿也是一个爱幻想的小女孩,喜欢大海,她有着一双清澈明亮。闪着梦幻般光点的眼睛,就像汪洋大海一样,于是,他为她起名洋洋。

我只知道,他的妻子在外交部从事外事工作,洋洋随妈妈住在北京。在东阳从青岛调到海阳市的四年中,妻子和女儿从没有来过海阳市一次。他们的关系对我始终是个谜。东阳每年都到北京探望他们母女一次,但从他那平淡如水和无言的缄默中,我能感觉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而且是一件不堪为外人知的大事。

我忘不了这么一件事,那是在我们相识的第二年,那一天是我三十二岁的生日,他亲手把一条金项链套在我的脖颈上。我记得我当时说了一句:“知道吗,我更希望的是得到一枚戒指。”听到这句话,他的反应是痛苦的,我看到他脸色煞白,像被什么触疼伤口似的面部肌肉一阵痉挛……我感到害怕,他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站起身来把我紧紧拥在他的怀里。我对他说,我之所以想要戒指是为了使自己整个儿属于他。我相信自古以来关于戒指的传说,一个女人如果在食指上套上了一个男人的戒指,那她这辈子就属于他了。也许因为这个传说代表着一种宿命,也许是因为西方教堂上的婚礼里新郎为新娘戴上新婚戒指后,牧师为他们主持的那段起誓太神圣了,我愿在牧师面前起誓,从戴上戒指的这一刻起,我的生命将同这枚指环一样永远属于他!

七年前,秦楠——一个牵着我的手走上婚礼圣堂的男人,他并没有对我完成这一神圣的仪式,在婚礼上,他没有在我的食指上套上他的戒指,那一刻,我的心是黯然的,一道不祥的阴影从此就这么罩下了。一直到离婚的那一天,秦楠才拿出当年为我准备的结婚戒指——一枚镶着十二克拉钻石的白金戒指。从认识我的第一天,他就买下了这枚白金钻戒。但他发现,我的心一直不属于他,我始终没对他敞开爱的门扉,即使在我最后答应做他的新娘。他说,他没有勇气和信心在婚礼那天为我戴上,但他希望有这么一天,当我让他走进我的心里时,他要亲自为我戴上这枚戒指。

最终,他还是没能为我戴上。那枚戒指在我们成为夫妻的五年中,一直躺在首饰匣里不曾见天日。

我是个很迷信的宿命论者,在我潜意识里,戒指对我来说一直是一种对过去婚姻排遣不去的阴影和对今后爱情的期盼,我做梦都想戴上东阳的戒指——因为这意味着他也将属于我。

我忘不了,东阳当时不让我再提起戒指,“答应我,米路,别再对我提戒指的事,好吗?”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使他如此忌讳戒指的事,但我的心却从此蒙上了不祥的阴影。

我们从此再也没提起戒指的事,但我深信,东阳那名存实亡的婚姻也必然和戒指有关。

想到这,我苦苦一笑吐出一长串烟圈,东阳看了我一眼,“你在想什么?”

“戒指。”我脱口而出,这一刻,我完全忘了东阳不愿意提戒指的事。我看到他脸上掠过一种异样的苦涩,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他并没有像三年前那样痛不堪言,他坐起身来,取出一支烟点上,“你真的那么执守关于戒指的传说?”

“是的。”我说。

东阳一把将我拥在怀里。“关于戒指,我和你一样曾经把它视为最为神圣的承诺。八年前,我就是这样将一颗神圣的心付诸于戒指,亲手在婚礼上将它套在一个我视为自己生命的美丽新娘——现在仍是我妻子的女人手上,结果怎么样?这枚戒指并没有套住她的心,她没有信守对这枚戒指的忠诚,她背叛了我,戴着这枚戒指,她吻了另外一张男人的嘴。”他把脸转向窗外。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他捏灭烟蒂,喝下一大杯咖啡,“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你刚才在路上耽搁了好一会儿,我担心极了,发生了什么事?那家伙总是对女人充满热情。”

我对他说了谈话内容。

东阳笑了,“这家伙,看来这回他是动真的。”

“你说什么?”

“他爱上了你——这是真的,”东阳又点上一支烟,“我相信他说的那个大男孩的故事,金大瑞是一个不平凡的男人,相当出色。我承认,我从没遇见过像他这样出色的男人。”东阳突然抓住我的手,“可你是属于我的,没有谁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没有,没有!”他的脸上露出一种霸气,我看到,他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隐隐的不安,“回答我,米路,你是属于我的。”

“你真傻,东阳,”我摇摇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谁都不爱。”

“是吗?”

“你以为我会爱上他?”我觉得东阳的不安是可笑的。

“我了解男人,米路,我说过,金大瑞不同于其他男人,只要他想得到的,便没有他不能到手的。”

“可你更应该了解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不属于任何男人。”

东阳突然闭上眼睛,把整个头埋进我的怀里,像个乞求保护的小男孩。

“我累了,米路,累极了。”他睁开眼睛朝我笑了笑,与其说是笑,勿宁说是复杂的叹息。

“那就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东阳就这样在我的怀里睡着了,他的确太累了,连梦中的呼吸都打着沉重的鼾。

起风了,风卷窗帘,一扇没关紧的窗户在风中敞开,有那么一阵,窗外的秋虫突然停止了啁啾,四周寂静得让人心生惶然,为了不扰醒东阳,我没有去关窗,任阵阵秋风吹乱了我的一头长发。东阳在我怀里安睡如婴儿,一脸的恬静。

我没想到,就在这时,一场险恶的政治阴谋在窗外拉开了镜头……我完全沉浸在另一种氛围里,我轻轻抚摩着东阳那雕塑般面部的遒劲线条,眼前叠化出一幅幅如梦如幻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