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政局长 (继续读信)嗯……嗯……嗯……“灰色的阉马。邮政局长也是一个好家伙……”(不念下去)下面他对我也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县 长 往下念呀!
邮政局长 何必呢?……
县 长 妈的,既然念了,就应该念下去!一字不漏都念出来!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让我来念。(戴上眼镜,读信)“邮政局长长得跟部里看门的米赫耶夫一模一样,大概也是个坏蛋,好酒贪杯的酒鬼。”
邮政局长 (向观众)这小子该有多么讨厌,应该结结实实挨一顿揍,再没有别的!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继续读信)“慈善医院……院……院……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柯罗布金 您怎么停住不往下念?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字写得不清楚……不过,总可以看出这小子是个坏蛋。
柯罗布金 把信给我!我想我的眼力好些。(取信)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不肯给信)不,这一段可以跳过去不念,下面就清楚了。
柯罗布金 给我,我知道的。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念呢,还是我来念,下面都是清清楚楚的了。
邮政局长 都念出来!前面怎么一字不漏都念出来了呢?
众 人 给他吧,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把信给他!(对柯罗布金)念吧!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就给您。(交信)好啦,您念……(用手指遮住)从这儿念起。
大家走过来围住他。
邮政局长 念吧!念吧!别听他的,都念出来!
柯罗布金 (读信)“慈善医院院长十足像个戴便帽的猪。”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向观众)写得并不俏皮!戴便帽的猪!谁见过猪戴便帽的?
柯罗布金 (继续读信)“督学满身是葱臭。”
鲁卡·鲁基奇 (向观众)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有吃过葱。
阿莫斯·费约陀罗维奇 (旁白)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讲到我。
柯罗布金 (读信)“法官……”
阿莫斯·费约陀罗维奇 这可糟啦!(出声)诸位,我看这封信太长了。再说,信上说的话乱七八糟,没什么意思,不用念啦。
鲁卡·鲁基奇 不行!
邮政局长 不行,念下去。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不行,快念下去!
柯罗布金 (继续读信)“法官略普金—贾普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莫凡东……”(停住)这大概是个法国字。
阿莫斯·费约陀罗维奇 鬼知道是什么意思!假使是骗子的意思,那还算好,说不定还要糟。
柯罗布金 (继续读信)“然而,全是些好客而且善良的人。再见吧,特略皮奇金好友。我也想学你的样,从事文学写作。这样活着实在无聊,终于也渴望有些精神食粮。我现在觉得非从事高尚的工作不可。来信请惠寄萨拉托夫省,转波德卡季洛夫卡村。(把信封翻过来,读收信人的通讯地址)圣彼得堡,邮政局街九十七号,里院,三层楼,右首,伊凡·华西里耶维奇·特略皮奇金先生收。”
某女客 真是没想到的祸事!
县 长 这回真把我坑苦啦!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在我面前看见的不是人脸,是猪脸,猪脸,再没有别的……追回来,把他追回来!(挥手)
邮政局长 哪儿还追得回来!我特地叫驿站长给他预备顶好的三套马车,魔鬼迷了我的脑袋,我还吩咐他们一站一站都照这样办呢。
柯罗布金妻 这场乱子真是闹大发啦!
阿莫斯·费约陀罗维奇 真倒霉,诸位!他向我借去了三百卢布。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也向我借了三百。
邮政局长 (叹口气)唉!也向我借了三百。
鲍布钦斯基 向我跟彼得·伊凡诺维奇借去了六十五卢布现钞。
阿莫斯·费约陀罗维奇 (困惑地叉开两手)这是怎么啦,诸位?说真的,我们大伙儿怎么这么傻呀?
县 长 (敲打自己的前额)我怎么晕了头?瞎了眼?我这个老糊涂!老得发了昏,我这个大笨蛋!……我做了三十年官;没有一个商人,没有一个包工头,骗得了我,连最狡猾的骗子也都被我骗过;就连那些一手瞒过天下的老狐狸,老滑头,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吃过我的亏,上过我的圈套;我骗过三个省长!……省长算什么!(挥手)省长用不着说……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安托莎:他跟玛宪卡订了婚……
县 长 (发怒)订婚!订婚是扯淡!提起订婚我就一肚子气,你还尽跟我提******订婚!……(狂怒)你们看呀,看呀,全世界的人,所有的基督徒,都来看呀,县长是怎么样受了人家的骗呀,他是个傻瓜,这老家伙是个傻瓜!(用拳头威胁自己)你这个塌鼻子,把个皮包骨又干又瘦的人,比破抹布还不如的家伙,当成了大人物看待!他现在让马脖子上的铃叮呤叮呤地响着,在大道上一直往前飞奔!他要去把这件事情传遍全世界。不但要成为人家的笑柄,还会有个臭文人,摇笔杆的,把你写进喜剧里去,那才丢脸呢!不管你是什么官衔和爵位,大伙儿都要呲着牙齿,拍着巴掌,笑你。你们笑什么?笑你们自己!……你们这些人呀!……(狠狠地跺脚)我真恨透了所有这些摇笔杆的!呕欠,这帮臭文人,该死的自由派!魔鬼的种子!我要把你们捆在一起,磨成粉,给魔鬼做里子!塞到魔鬼的帽子里去做里子……(挥动拳头,用脚后跟跺地板。沉默片刻后)我到现在还平不下这口气。一点不假,上帝要惩罚一个人,必先夺去他的理智。这个轻浮的小流氓到底有哪一点像钦差大臣?一点也不像!连个手指尖那么点的地方也不像!可是忽然大家都说:钦差大臣!钦差大臣!谁先说他是钦差大臣的?回答我!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叉开两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叫雾遮住了眼睛,鬼迷了心窍。
阿莫斯·费约陀罗维奇 您问是谁先说的!就是这两个大能人!(指陀布钦斯基和鲍布钦斯基)
鲍布钦斯基 这可真的没有我的什么事!我想都没有想到……
陀布钦斯基 我没有说什么,一点也没有说什么……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当然是你们。
鲁卡·鲁基奇 还用说!像疯子似的从旅馆里跑回来,说:“那个人来啦,来啦,买东西不付钱……”算是被你们发现了重要的大人物啦!
县 长 不是你们俩还有谁!这城里就数你们最爱造谣生事,挑拨是非!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滚你妈的钦差大臣,你造的好谣言!
县 长 你们就知道满处东奔西跑,搅得人家鸡犬不宁!你们尽散布谣言,短尾巴的喜鹊!
阿莫斯·费约陀罗维奇 活宝贝!
鲁卡·鲁基奇 笨蛋!
阿尔捷米·菲里波维奇 大肚子的蘑菇!
大家围住他们。
鲍布钦斯基 真的,这跟我不相干,这是彼得·伊凡诺维奇说的。
陀布钦斯基 咦,不对,彼得·伊凡诺维奇,是您先那个……
鲍布钦斯基 不对;是您先说。
【注】
①督学的名字“鲁卡”和俄文“葱”字音近,此处讥笑他满身葱臭,同时是个双关谐语,含有打趣的意思。
②原文为法语的俄文译音,意即:没有教养的人。
■ 作品赏析
《钦差大臣》以普希金所提供的一个趣闻为情节基础,将俄国官僚社会的全部丑恶和不公正的事物集中在一起,进行了批判和嘲讽。故事发生在俄国某偏僻城市,以县长为首的一群官吏听到钦差大臣前来视察的消息,惊慌失措,竟将一个过路的彼得堡小官员赫列斯达科夫当做钦差大臣,对他阿谀,行贿。正当县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这位“钦差”、做着升官发财美梦时,传来了真正的钦差大臣到达的消息,喜剧以哑场告终。
果戈理的作品贯穿着一种独特的讽刺幽默风格。本节文字以调侃漫谈式的书信语言增添了故事的传奇色彩,诙谐的比喻形象再现了人物性格,看似重复的对话不断推动着情节的发展。我们看到一群幸灾乐祸、互相拆台的小丑陆续登台,洋相百出。从中异常真实地反映出当时俄国社会达官显贵的丑恶原形和沙皇****统治下社会的黑暗、腐朽与荒唐。
玩偶之家(节选)
作者作品简介
亨利克·约翰·易卜生(1828—1906),是挪威人民引以自豪的戏剧大师、欧洲近代戏剧******的开创者,他在戏剧史上享有同莎士比亚和莫里哀一样不朽的声誉。易卜生一生共写了20多部剧作,除早期那些浪漫抒情诗剧外,主要是现实主义的散文剧即话剧。这些散文剧大都以常见而又重大的社会问题为题材,通常被称为“社会问题剧”。《社会支柱》(1877)、《玩偶之家》(1879)、《群鬼》(1881)和《人民公敌》(1882)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作。
娜 拉 坐下。一下子说不完。我有好些话跟你谈。
海尔茂 (在桌子那一头坐下)娜拉,你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不了解你。
娜 拉 这话说得对,你不了解我,我也到今天晚上才了解你。别打岔。听我说下去。托伐,咱们必须把总账算一算。
海尔茂 这话怎么讲?
娜 拉 (顿了一顿)现在咱们面对面坐着,你心里有什么感想?
海尔茂 我有什么感想?
娜 拉 咱们结婚已经八年了。你觉得不觉得,这是头一次咱们夫妻正正经经谈谈话?
海尔茂 正正经经!这四个字怎么讲?
娜 拉 这整整的八年要是从咱们认识的时候算起,其实还不止八年咱们从来没有在正经事情上头谈过一句正经话。
海尔茂 难道要我经常把你不能帮我解决的事情麻烦你?
娜 拉 我不是指着你的业务说。我说的是,咱们从来没坐下来正正经经细谈过一件事。
海尔茂 我的好娜拉,正经事跟你有什么相干?
娜 拉 咱们的问题就在这儿!你从来就没了解过我。我受尽了委屈,先在我父亲手里,后来又在你手里。
海尔茂 这是什么话!你父亲和我这么爱你,你还说受了我们的委屈!
娜 拉 (摇头)你们何尝真爱过我,你们爱我只是拿我当消遣。
海尔茂 娜拉,这是什么话!
娜 拉 托伐,这是老实话。我在家跟父亲过日子的时候,他把他的意见告诉我,我就跟着他的意见走。要是我的意见跟他不一样,我也不让他知道,因为他知道了会不高兴。他叫我“泥娃娃孩子”,把我当做一件玩意儿,就像我小时候玩儿我的泥娃娃一样。后来我到你家来住着——
海尔茂 用这种字眼形容咱们的夫妻生活简直不像话!
娜 拉 (满不在乎)我是说,我从父亲手里转移到了你手里。跟你在一块儿,事情都归你安排。你爱什么我也爱什么,或者假装爱什么——我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也许有时候真,有时候假。现在我回头想一想,这些年我在这儿简直像个要饭的叫花子,要一口,吃一口。托伐,我靠着给你耍把戏过日子。可是你喜欢我这么做。你和我父亲把我害苦了。我现在这么没出息都要怪你们。
海尔茂 娜拉,你真不讲理,真不知好歹!你在这儿过的日子难道不快活?
娜 拉 不快活。过去我以为快活,其实不快活。
海尔茂 什么!不快活!
娜 拉 说不上快活,不过说说笑笑凑个热闹罢了。你一向待我很好。可是咱们的家只是一个玩儿的地方,从来不谈正经事。在这儿我是你的“泥娃娃老婆”,正像我在家里是我父亲的“泥娃娃女儿”一样。我的孩子又是我的泥娃娃。你逗着我玩儿,我觉得有意思,正像我逗孩子们,孩子们也觉得有意思。托伐,这就是咱们的夫妻生活。
海尔茂 你这段话虽然说得太过火,倒也有道理。可是以后的情形就不一样了。玩儿的时候过去了,现在是受教育的时候了。
娜 拉 谁的教育?我的教育还是孩子们的教育?
海尔茂 两方面的,我的好娜拉。
娜 拉 托伐,你不配教育我怎样做个好老婆。
海尔茂 你怎么说这句话?
娜 拉 我配教育我的孩子吗?
海尔茂 娜拉!
娜 拉 刚才你不是说不敢再把孩子交给我吗?
海尔茂 那是气头上的话,你老提它干什么?
娜 拉 其实你的话没说错。我不配教育孩子。要想教育孩子,先得教育我自己。你没资格帮我的忙。我一定得自己干。所以现在我要离开你。
海尔茂 (跳起来)你说什么?
娜 拉 要想了解我自己和我的环境,我得一个人过日子,所以我不能再跟你待下去。
海尔茂 娜拉!娜拉!
娜 拉 我马上就走。克立斯替纳一定会留我过夜。
海尔茂 你疯了!我不让你走!你不许走!
娜 拉 你不许我走也没用。我只带自己的东西。你的东西我一件都不要,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
海尔茂 你怎么疯到这步田地!
娜 拉 明天我要回家去——回到从前的老家去。在那儿找点事情做也许不太难。
海尔茂 喔,像你这么没经验——
娜 拉 我会努力去吸取。
海尔茂 丢了你的家,丢了你丈夫,丢了你儿女!不怕人家说什么话!
娜 拉 人家说什么不在我心上。我只知道我应该这么做。
海尔茂 这话真荒唐!你就这么把你最神圣的责任扔下不管了?
娜 拉 你说什么是我最神圣的责任?
海尔茂 那还用我说?你最神圣的责任是你对丈夫和儿女的责任。
娜 拉 我还有别的同样神圣的责任。
海尔茂 没有的事!你说的是什么责任?
娜 拉 我说的是我对自己的责任。
海尔茂 别的不用说,首先你是一个老婆,一个母亲。
娜 拉 这些话现在我都不信了。现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托伐,我知道大多数人赞成你的话,并且书本儿里也是这么说。可是从今以后我不能一味相信大多数人说的话,也不能一味相信书本儿里说的话。什么事情我都要用自己脑子想一想,把事情的道理弄明白。
海尔茂 难道你不明白你在自己家庭的地位?难道在这些问题上有颠扑不破的道理指导你?难道你不信仰宗教?
娜 拉 托伐,不瞒你说,我真不知道宗教是什么。
海尔茂 你这话怎么讲?
娜 拉 除了行坚信礼的时候牧师对我说的那套话,我什么都不知道。牧师告诉过我,宗教是这个,宗教是那个。等我离开这儿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我也要把宗教问题仔细想一想。我要仔细想一想牧师告诉我的话究竟对不对,对我合用不合用。
海尔茂 喔,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话!并且还是从这么个年轻女人嘴里说出来的!要是宗教不能带你走正路,让我唤醒你的良心来帮助你。你大概还有点道德观念吧?要是没有,你就干脆说没有。
娜 拉 托伐,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事情我摸不清,我只知道我的想法跟你的想法完全不一样。我也听说,国家的法律跟我心里想的不一样,可是我不信那些法律是正确的。父亲病得快死了,法律不许女儿给他省烦恼。丈夫病得快死了,法律不许老婆想法子救他的性命!我不信世界上有这种不讲理的法律。
海尔茂 你说这些话像个小孩子。你不了解咱们的社会。
娜 拉 我真不了解。现在我要去学习。我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社会正确,还是我正确。
海尔茂 娜拉,你病了,你在发烧说胡话。我看你像精神错乱了。
娜 拉 我的脑子从来没像今天晚上这么清醒、这么有把握。
海尔茂 你清醒得有把握得要丢掉丈夫和儿女?
娜 拉 一点不错。
海尔茂 这么说,只有一句话讲得通。
娜 拉 什么话?
海尔茂 那就是你不爱我了。
娜 拉 不错,我不爱你了。
海尔茂 娜拉!你忍心说这话!
娜 拉 托伐,我说这话心里也难受,因为你一向待我很不错。可是我不能不说这句话。现在我不爱你了。
海尔茂 (勉强管住自己)这也是你清醒的有把握的话?
娜 拉 一点不错。所以我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
海尔茂 你能不能说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使你不爱我?
娜 拉 能。就因为今天晚上奇迹没出现,我才知道你不是我理想中的那等人。
海尔茂 这话我不懂,你再说清楚点。
娜 拉 我耐着性子整整等了八年,我当然知道奇迹不会天天有。后来大祸临头的时候,我曾经满怀信心地跟自己说,“奇迹来了!”柯洛克斯泰把信扔在信箱里以后,我决没想到你会接受他的条件。我满心以为你一定会对他说,“尽管宣布吧”,而且你说了这句话之后,还一定会——
海尔茂 一定会怎么样?叫我自己的老婆出丑丢脸,让人家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