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开篇第一回就说:“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
对此,脂砚斋作批语说:“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致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万染诸奇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余亦于逐回中搜剔刮剖明白注释以待高明,再批示误谬。”
作者说:“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脂砚斋说:“事则实事”。可见,《红楼梦》一书不是凭空创作出来的,是有一定的现实依据的。但是在那个大兴文字狱的时代,谁敢正面评论现实呢?于是方法只有一个,只有“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致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云龙雾雨、两山对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万染诸奇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这样才能既说了历史,又能保证自己不受文字狱牵连。
在这种情况之下,曹雪芹《红楼梦》的写作过程中自创了很多种手法来。在这一章,我们将具体介绍几种曹雪芹在写《红楼梦》的时候惯用的手法。
《红楼梦》中的谐音法
“谐音法”是作者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过程中使用的最典型的手法。所谓“谐音法”,实际上就是利用字与字之间的谐音,故意把原字的字义隐去,而代之以新字的字义。对于“谐音法”,作者开宗明义,一开篇就点明就里:
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又因何而撰是书哉?自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推了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堂堂之须眉,诚不若彼一干裙钗?实愧则有余、悔则无益之大无可奈何之日也。当此时则自欲将已往所赖上赖天恩、下承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已至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记,以告普天下人。虽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不肖,则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风晨月夕,阶柳庭花,亦未有伤于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在这段话里,作者写得很明白,“甄士隐”这一名字的本意是将“真事隐去”,是“真事隐”的谐音,而“贾雨村”则是从“假语村言”或者“假语存”的发音演变而来。
当然,“谐音法”并不是我们自己的臆测,批书人“脂砚斋”也在批语之中点明了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运用了“谐音法”:
例一: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甲戌侧批:又言人情,总为士隐火后伏笔。】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甲戌侧批:糊涂也,故假语从此具焉。】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甲戌眉批:真。后之甄宝玉亦借此音,后不注。】名费,【甲戌侧批:废。】字士隐。【甲戌侧批:托言将真事隐去也。】嫡妻封【甲戌侧批:风。因风俗来。】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英莲,【甲戌侧批:设云“应怜”也。】年方三岁。
例二: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甲戌侧批:假话。妙!】表字时飞,【甲戌侧批:实非。妙!】别号雨村【甲戌侧批:雨村者,村言粗语也。言以村粗之言演出一段假话也。】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甲戌侧批:胡诌也。】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
以上这两段都是开篇第一回的内容,作者在这两段里大量运用了“谐音法”,正如批语之中所批的那样。实际上,在《红楼梦》之中,类似这样的写作方法有很多处,批语也一一点到,再例如:
“严老爷来拜”处有批语说:炎也。炎既来,火将至耶;
“因见娇杏那丫头买线”处有批语说:侥幸也;
在写到“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分别有批语说“元、迎、探、惜”分别谐“原、应、叹、息”,合起来就是“原应叹息”;
“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处有批语说:“盖言:‘如鬼如蜮’也,亦非正人正旨”;
“丰年好大雪”处有批语“隐‘薛’”;
“这个被打之死鬼,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名唤冯渊”处有批语说:“真真是冤孽相逢”,可见,冯渊之名来自“逢冤”之谐音;
“偏顶头遇见了门下清客相公詹光、单聘仁二人走来”处有批语“妙!盖沾光之意”和“更妙!盖善于骗人之意”。可见,詹光即“沾光”;单聘仁即“善于骗人”。
“银库房的总领头领名唤吴新登”处有批语说:“妙!盖云吴星戥也。”靖藏本更是有批语一语道破天机:“沾光、善骗人、吴星戥皆随事生情,调侃世人。”
“仓头上的头领名唤戴良”处有批语说:“妙!盖云大量也。”
“独有一个卖半名唤钱华的”处有批语说:“亦钱开花之意,随事生情。因情得文。”
对于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这些谐音法的运用,有的读者觉得很滑稽,认为这只不过是作者的一种游戏笔墨。另有些读者则以为,这里大有名堂,不该轻易放过。人们应该从书中人名上受到举一反三的启发。那么,我们究竟应该怎样看待《红楼梦》中的谐音法呢?我们认为,首先要肯定“谐音法”的存在,通过以上的论述,我们确实应该看出,《红楼梦》中的谐音法是确实存在的,并不是我们的主观臆测。当然,我们在肯定“谐音法存在”的同时,也要有一个度,不应该把它片面夸大,例如有些人将“李纨”认为是“李自成完”的缩写、认为“秋梨”隐“囚你”、“冰糖”隐“病躺”、“曹雪芹”隐“抄写勤”、“孔梅溪”隐“恐没戏”、“贾珠之死”隐写“朱由俭之死”、贾兰隐写“家里乱”等,这就有点过分了,这样随意索之,简直是荒唐,这分明就是先定下一个框架,然后用谐音法往里硬套,是不科学的。
总而言之。曹雪芹的“谐音”不是随便用的。他一定是在书中设定一些九连环。且环环相扣,叫你又一一梳理开后,留下最后一个“谐音”的环节,又必与其他环节相辅相成。识得最后链条,自然一气贯通。所以,对于《红楼梦》之中“谐音法”的研究,要建立在“研究作者写作思路”的基础之上,而不能随便索引。
《红楼梦》中的分身法
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的时候,出于多种原因的考虑创造并使用了上百种隐写秘法。“分身法”是《红楼梦》里的最重要的隐写秘法之一。“分身法”是著名红学专家霍国玲女士首先提出来的。所谓“分身法”(也叫分写法),就是作者在利用小说隐写历史的时候,不是把历史上发生的故事一对一的写进小说之中,而是把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和事件及其所发生的地点分别隐写在小说中的几个或更多的人物、故事和地点之中的一种写作方法。
“分身法”其实并不是后人强加穿凿,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的时候,确实是有意运用的。这在《红楼梦》之中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来。
女娲石和十二钗
《红楼梦》第一回就说: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的剩了一块未用,便弃此后在山青埂峰下。
在“高经十二丈”处,有脂砚斋评语说:总应十二钗;在“方经二十四丈”处有脂砚斋批语说:照应副十二钗。从这里可见,女娲石虽然是一块石头,但是写它是用来喻人的。而十二正钗、十二副钗都是女娲石的“分身”。
绛珠仙草和林黛玉、神瑛侍者和贾宝玉同样是在《红楼梦》第一回写到:
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很明显,这里所说的绛珠仙草就是林黛玉;而神瑛侍者就是贾宝玉。也就是说,绛珠仙草和林黛玉实际上是一个人的分写;神瑛侍者和贾宝玉也是同一个人的分写。
林黛玉和十二钗
《红楼梦》第二回写林黛玉的出身的时候写她的父亲林如海:
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
在“本贯姑苏”一词之后有脂砚斋批语说:十二钗正出之地,故用真,但是书中另有地方在介绍十二钗出身之地时明确说过:只有妙玉和黛玉是姑苏人氏,剩余的都是金陵人氏。这怎么解释呢?很明显,这里作者也用了分身法——十二钗实际上都是黛玉的分身。也就是说,十二钗虽然性格各异,但是都是黛玉原型的一个方面。
贾家和甄家、贾宝玉和甄宝玉
同样是第二回,贾雨村对冷子兴说:“正是这意。你还不知,我自革职以来,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异样孩子。【甲戌侧批:先虚陪一个。】所以,方才你一说这宝玉,我就猜着了八九亦是这一派人物。不用远说,只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甲戌侧批:此衔无考,亦因寓怀而设,置而勿论。】甄家,【甲戌眉批:又一真正之家,特与假家遥对,故写假则知真。】你可知么?”
我们应该仔细看脂砚斋的评语,什么是“先虚陪一个”?什么是“亦因寓怀而设”?什么又是“又一真正之家,特与假家遥对,故写假则知真”?这明显就是在告诉我们,甄家是不存在,甄家实际上就是贾家的分身,和贾家是一家。而甄家的甄宝玉实际上也是贾家的贾宝玉的一个分身。
宝玉与秦钟
《红楼梦》第七回写秦可卿有一弟弟名叫秦钟,“较宝玉略瘦些,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只是羞羞怯怯,有女儿之态,腼腆含糊”。后来,秦钟与宝玉情投意合,相伴读书。但是脂砚斋有一条批语说:“秦钟”,情种也。但是在《红楼梦》一书中,除了宝玉堪称“情种”以外,还有别人更比宝玉更有情吗?不见得!
另外,书中写道:
一时摆上茶果,宝玉便说:“我两个又不吃酒,把果子摆在里间小炕上,我们那里坐去,省得闹你们。”
脂砚斋接着说:眼见得二人一身一体矣。这不就是告诉我们秦钟和贾宝玉实际上就是一个人的分身吗?
除了上面的这些例子,我们在《红楼梦》中还可以见到很多分身法的运用实例。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红楼梦》中的合身法
“合身法”是指在同一个小说人物身上,隐写几个不同的历史人物的写作方法。“合身法”同“分身法”一样,是曹雪芹创造的重要写作秘法之一。我们上面已经介绍过“分身法”,当把一个人物的长相、性格、爱好、经历等特点分别写在不同的人物身上的时候,这是分身法。相应地,当在同一个人物身上兼写有不同人物的性格、长相、爱好、经历等特点的时候,这就是合身法。合身法和分身法是逻辑关系上相对的两种不同的创作手法。
关于“合身法”的运用,脂砚斋在批语中有过明确的提示。《红楼梦》第三回写林黛玉随刑夫人去问候贾赦的时候,写到:“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
接着,脂砚斋有批语说:“这一句都是写贾赦,妙在全是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脂砚斋的实际意思是在说什么呢?什么是“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到底怎么讲呢?很明显脂砚斋是在说,这些描写虽然表面上是在写贾赦,实际上一笔写了很多人,并不仅仅是在写贾赦。这就是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的时候惯用的一种创作手法——合身法。
合身法在《红楼梦》人物设置上最突出的应用是石头和宝玉。我们在读《红楼梦》的时候,常常会产生这样的矛盾,“石头”到底是谁?是“贾宝玉”?还是与宝玉随身而来的“通灵宝玉”?抑或是曹雪芹自己?但是当我们得知这只是曹雪芹在写作手法上玩的一个小花样的时候,就会恍然大悟了,原来他们实际上就是一个人。这就是曹雪芹的合身法的神奇之处。
有的红学专家,以合身法为理论基础,认为《红楼梦》中很多人物实际上都是历史上真实人物的合身,例如贾宝玉是曹雪芹、乾隆、雍正的合身;贾母是曹雪芹祖母和香玉皇后的合身等,但是在没有确凿的史料依据面前,这些结论是没有说服力的,我们在此不再一一赘述了。但是我们依然肯定,“合身法”肯定是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时刻意用的一种创作手法。
《红楼梦》中的隐喻法
《红楼梦》中运用了大量的隐喻。下面我们通过几条脂批来看看《红楼梦》之中的隐喻。
《红楼梦》第一回写到: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甲戌侧批:开口先云势利,是伏甄、封二姓之事。】街,街内有个仁清【甲戌侧批:又言人情,总为士隐火后伏笔。】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甲戌侧批:世路宽平者甚少。亦凿。】人皆呼作葫芦【甲戌侧批:糊涂也,故假语从此具焉。】庙。
对照原文和脂批,我们可以得知,这里的“十里”隐喻“势利”;“仁清”隐喻“人情”;“地方窄狭”隐喻“世路宽平者甚少”;“葫芦”隐喻“糊涂”。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在梦中到警幻仙姑那里看金陵十二钗薄册,警幻仙姑请他喝的茶叫“千红一哭”,喝的酒是“万艳同悲”,闻的香是“群芳醉”。千红一窟、万艳同杯和群芳醉的意思很好理解,意思大概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和“群芳碎”,暗示着大观园的姐妹们最后的悲惨命运。这也足见曹雪芹慨叹女子命运凄惨之深重程度。《老残游记》的作者刘鹗在自序中说:雪芹之大痛深悲,乃是为“千红”一哭,为“万艳”同悲。这里的隐喻也十分明显。
隐喻法运用最多的是在名字设置上。《红楼梦》第十四回描写为秦可卿送殡的队伍的时候写到:
那时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